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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她壯著膽子咬牙撥開草叢,一直猙獰的黑色巨爪忽然從裡面探了出來,死死將她鉗住。

  司徒玦氣喘吁吁地醒在了自己的小床上,光線從未曾緊閉的窗簾外透了進來,天亮了,她連衣服都沒有換就這麼睡了一整晚。正待強打精神起來梳洗,她忽然記起自己今早是沒課的,原本計畫是去找間教室看書,學校保研複試的筆試就在不久之後,雖然大家都說只要進了擬推薦的大名單,本校的筆試面試都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關鍵還是聯繫導師,可她之前一直卯足了勁,希望最終用實力叩開鄒晉教授的大門。

  就在十幾個小時以前,那個讓校內外無數同專業學子擠破頭爭相拜入門下的鄒教授親口對她說,她將是他的關門弟子,他甚至可以不需要她任何的回報,就甘願做她的基石。然而在她洞悉了光環背後那些不堪之後,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她重新躺回了床上,剛閉了一會兒眼睛,伴隨著敲門聲的熟悉節奏,姚起雲在外邊叫她起來吃早餐。

  門一開,看到她亂糟糟的頭髮,姚起雲吃驚地笑了起來,「不是說今早要跟我一塊走的嗎?」他回頭看了看,除了他倆之外,其餘的人都已坐在樓下的餐桌旁,便輕聲道:「昨晚怎麼睡那麼早,我九點多到家,你已經睡了。」

  「我原本是打算等你回來的,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她說完,莫名地覺得這話有些熟悉,仔細一回想,竟似曲小婉也這麼對鄒晉說過。司徒玦打了個寒戰,她大概是有了心病,那樣地害怕自己與另一個人相似之處,就連如出一轍的語句都覺得彆扭。

  姚起雲飛快地握了握司徒玦的手,「等我幹什麼?」他原是含著笑,漸漸覺察她的精神不佳,收起了笑意,憂心道:「你怎麼了,病了?」

  「可能是有些感冒了,今早我不去學校了。」

  一個晚上過去了,當所有的急切都沉澱了下來,司徒玦反而失去了傾述的欲望,尤其是面對姚起雲。關心則亂,她沒有必要把那只噁心了自己的蟲子挑出來在噁心他一遍,挑起些無謂的爭端。再說,有些事還涉及到吳江的隱秘。也許吳江是對的,每個人都有秘密。

  姚起雲說:「要不我也請假在家陪你。」

  「好啊,不過我要提醒你,今天早上我媽在家。」司徒玦偷偷指了指樓下,果然,他臉上浮現出失望。

  結果他還是一個人去了學校,司徒玦把自己關上房裡,試圖將昨夜被夢魘奪走的睡眠補回來,說不定當她好好地睡上一覺,就會發覺其實一切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糟。

  中午時分,得知女兒「感冒」了的薛少萍喚她起來吃藥,司徒玦偷偷把藥沖進馬桶裡,一出來就接到了小根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端,小根的振奮之情溢於言表,猶如重獲了新生。他說,他剛剛接到院辦的通知,鑒於他是因病缺考,這個週末會再給他一次補考的機會。小根當然知道這次鹹魚翻生絕對不是因為自己的苦衷感動了上天,所以一個勁地對司徒重複著自己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感謝。

  司徒玦為小根而生起的些許欣慰很快被更多的疑慮沖散,昨天和鄒晉的會面最後以那樣難堪的方式收場,之前他的拒絕也有理有據,沒料到轉瞬就改了立場,按說他今天人已在長春,還肯特意為這件事打電話回來佈置,實在也算得上有心,難道僅僅只是被她的誠意打動?

  「別謝了,醫院證明還是吳江弄到的呢,我只是把它交給鄒教授而已。」司徒玦對小根說,她想了想,又接著道:「說起來,證明是假的,這次能有轉機也全靠你的運氣,可畢竟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小根,你補考的時候可別再出狀況了,另外,這事今後也別提了行嗎,對任何人都不要說起了。」

  小根還沉浸在絕處逢生的喜悅中,司徒玦說什麼,他自然是答應的。司徒玦疑心他沒有把自己的意思領會完全,又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這事除了你、我和吳江之外,千萬別告訴其他的人了。」

  「今早我還見到起雲,他問起我的事怎麼樣了,嘿嘿,起雲算不算其他人?」小根用一種老實人的狡黠問道。

  司徒玦一陣頭痛,她和姚起雲都沒有對外明示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是現在看來,不但譚少城看出來了,就連小根都心裡有數,原來這個秘密也只有當事人認為它依然是個「秘密」罷了。不過她現在首先需要考慮的並非這個問題。

  「我說的是任何人,任何人!」司徒玦按捺著性子重複了一遍,得到小根鄭重的肯定回答才安心了一些。

  晚上,難得在家休息的薛少萍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司徒久安也沒有應酬,一家人吃過了晚飯,圍坐在沙發上吃水果,薛少萍忽然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女兒啊,你跟吳江吵架了?」

  「呃……」司徒玦頓了頓,不解地看向媽媽,順便白了廚房裡洗碗的姚姑姑一眼。

  「行了,你們不是吵架了的話,今天你陳阿姨打電話到家裡來,為什麼你看到是他家的電話就不肯接了?」薛少萍抿嘴一笑,「我說今早怎麼無精打采的,這感冒來得快也去得快。」

  司徒玦趕緊辯白道:「這哪跟哪啊,我跟他不過是有些小口角,再說這跟我感冒半點關係都沒有,你盡亂點鴛鴦譜。」

  「你們看這孩子,我就問了一句是不是吵架了,她就急得直跳腳。」薛少萍對司徒久安笑道。

  「你們女人就是事多。」司徒久安眼不見為淨地看自己的新聞。

  司徒玦當然著急,不是為了媽媽的話,而是擔心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拿起一片柳丁,嘟囔著,「反正別把我硬跟他扯一塊兒。」動作間,腕上的鐲子跟玻璃制的果盤不經意碰撞,發出了清脆的敲擊聲。

  薛少萍循聲朝她那只鐲子望去,蹙起眉尖道:「你還帶著這個鐲子?枉費你外公從小教你賞玉,這點眼力都沒有,讓人看到了笑話。」

  關於司徒玦這個從不離手的鐲子,薛少萍已經說起過不止一回,事實上,不止是她,不少身邊的人都對她帶著這樣成色的首飾感到詫異,用薛少萍的話說,還不如不帶。

  司徒玦轉了轉手腕,「我就喜歡,千金難買心頭好。」

  「你要真喜歡這些玩意,比這好的也不是沒有,說起來我手上倒是有一個。」薛少萍看來是受夠了女兒手上那塊磚頭料,還不等司徒玦開口說不要,已經起身上了樓。

  等她返回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個暗紅色的錦盒,她把盒子遞到司徒玦手裡,「你看看這個怎麼樣。」

  司徒玦只得依言打開,臥在盒內錦緞上的是一隻濃翠逼人的翡翠鐲子,她舉高它在燈光下照了照,果然種、水、色俱佳,晶瑩剔透的,饒是在她心裡什麼都比不上姚起雲送的鐲子有意義,也不得不承認手上這個確實讓人看了心生喜愛。

  「比你那個好吧。」薛少萍含笑道。

  「這可不好比。」司徒玦小心翼翼地把玉放回了盒子裡,放回媽媽面前的茶几上。她是識貨的,這物件就算擱她外公那也不能說是個普通玩意。

  薛少萍又把它推了回去,「給我幹什麼,說了讓你拿去戴著玩。」

  「我不要。太貴重的話戴在手上難受,磕了碰了心疼。」

  「你這傻孩子,既然給了你,怎麼磕磕碰碰都是你的事,連這樣的東西都受不起,不是小家子氣是什麼?」

  司徒玦只得又把它拿了回來,擺弄著,好奇問道:「這也是外公給的?」

  「這倒不是,早些年你陳阿姨送的。」薛少萍輕描淡寫地說道。

  司徒玦立刻翻了個白眼,「又來了。媽,你還是拿回去吧,我戴著現在這個就挺好。」

  「說的什麼話,你陳阿姨既然送了,那也算是我東西。」薛少萍薄責道:「你手上那胡鬧的東西就戴得,媽媽送你的就戴不得?」

  姚起雲仍在跟司徒久安談論著電視裡的時事新聞,司徒玦拿著錦盒,悄悄歎了口氣。

  等到爸爸媽媽都回了房,司徒玦聽到姚起雲上三樓天臺收衣服的腳步聲,她躡手躡腳地跟上去,從背後一把將他抱住。

  「為這個生氣就是醋罎子裡泡著的豬頭。」她在他耳邊呵氣道。

  姚起雲緩緩回過頭來看著她,問道:「你昨晚一個人去了鄒晉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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