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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她也不耽擱,收拾東西,拿起小根要交的表格就往院辦走。行至藥學院辦公樓下一個坐落著假山的小草坪時,假山背面徘徊的一個背影讓司徒步子緩了下來。莫非……她有些猜到小根為什麼特意讓她跑這一趟了。

  經過假山的時候,司徒玦故意又加快了腳步,對一旁看著她欲言又止的人視而不見。

  司徒,你等等。」果然譚少城的聲音在一側傳來。「你先別走行嗎,我找你有點事。」

  司徒玦回頭,毫不掩飾臉上微微的不耐。她不喜歡譚少城,從頭到尾,從裡到外的不喜歡。就好像今天的事,明明自己有事找她,為什麼就不能光明正大地開口,非要繞著彎子利用小根引她來這裡,還作出神神秘秘的樣子。譚少城給司徒玦的感覺一直是如此,企圖心太強,心眼多卻偏要藏著,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有時未必是使壞,而是她習慣這種「曲折」的方式。可這種為人處事的態度恰恰是最讓司徒玦打心眼不齒的,甚至她那副小家子氣的所謂「溫婉」也不是司徒玦的那杯茶。

  司徒玦跟吳江不一樣,吳江可以嘴上說著「非我族類」,臉上卻依舊保持著笑容,甚至在明知譚少城打著「感激」的旗號,對他存著那方面心思的情況下,只要對方不點破,他便懶得明著拒絕,以至於譚少城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死心,時不時地還給在附屬醫院實習的他送點小東西。這段「逸事」其實跟吳江要好的人都知道,背地裡都當做一樁笑話。而作為吳江的密友,司徒玦不但知道曲小婉的事,更清楚即使沒有曲小婉,譚少城跟吳江喜歡的女孩子風格也是南轅北轍,八竿子都打不上。她也勸過吳江離譚少城遠一點,狠狠心,也好過那「少女情懷」如跗骨之蛆。吳江卻笑司徒玦看不開,他自有他的一套「順其自然,無為而治」的哲學,不過分接近,也不刻意遠離。何必傷害別人呢,他總是那麼說,別人喜歡他,那是別人的事,他才不費心思,說不定那一天,她想通了,那份心淡了,自然就遠了。

  吳江還分析說,司徒玦對於譚少城的戒備很大程度上源自于譚少城和姚起雲關係還算不錯,所以她把別人當做了愛情的假想敵。所以即使譚少城就在她隔壁班,兩人經常一塊上大課,並且在譚多次主動示好,且司徒玦的好朋友小根、三皮皆與譚混得挺熟的情況下,司徒玦始終對譚少城非常冷淡。

  其實吳江的猜測並不全然正確。以司徒玦的驕傲,她根本沒有把譚少城當做自己的對手,也沒有想過能有人取代自己在姚起雲心中的地位,她的假想敵從來就不是任何的一個女孩,而是姚起雲心中的顧慮。對於譚少城,與其說是存有敵意,不如說是戒心,她總覺得那個人身上長滿了心眼,一不留神就會被那些心眼吞了去。

  「有事嗎?」司徒玦並不打算在譚少城身上浪費時間。

  「嗯,你有沒有空,我……我想跟你聊聊。」

  要說兩人氣場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譚少城越委婉,司徒玦就越不耐,有事就說事,吞吞吐吐地反教人不喜。她壓根就不覺得自己跟對方有什麼可聊的,於是直截了當地說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有空。」

  她說完,腳步也不等人。譚少城這下急了,上前幾步扯住了司徒玦的背包,「等等,我真的有事!」

  司徒玦扭身試圖擺脫她的手,莫非她是為了吳江的事來的?要是她真以為司徒玦會在這件事讓為她遊說,那也太荒唐了。

  「司徒玦,真要我求你嗎,就算你是公主,說句話也有那麼難?」譚少城眉心微蹙,五官小巧的臉蛋白生生的,司徒玦想,也許這在男生看來,就叫「我見猶憐」。

  她也覺得自己似乎過了點,聽她說幾句又何妨。

  「好,拜託你先放開我的包,有話就直說吧?」

  譚少城這才松了手,遲疑地環顧四周,下午時分,又臨近期末考試,大家都忙著自己事,院辦門前很是冷清,除了她們,再沒有別的人影,連路過的都寥寥。

  譚少城這才打算進入主題,讓司徒玦意外的是,她倒沒有提起吳江。

  「我想問的是,今年『傅學程獎學金』你報名了嗎?」

  司徒玦有些意外。

  「傅學程獎學金」是海外華人傅學程先生以其個人名義在她們學校捐贈設立的,主要用於獎勵品學兼優的在校生,也是除國家獎學金外,獎勵金額最為誘人的一個項目,當然名額也非常有限,分配到本科生頭上的就更所剩無幾了。以藥學院這樣的大院系,最多也不過每年保有一個名額。這不僅榮譽,更是一筆小小財富,每年申報的人數都相當可觀,競爭自然也很是激烈。按照藥學系的慣例,通常會把這個本科生的名額給予大四的畢業生。

  原來是來打探敵情的。司徒玦點了點頭,「沒錯,條件符合的不都可以報名嗎?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也是填了申請表的。」

  譚少城點了點頭,輕聲說:「是,那獎金設置對於我來說,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那當然,既然這樣,我們就等結果出來見真章吧,反正公平競爭,這事我們誰說了也不算。」司徒玦疑心她是想從自己的口風中衡量勝算有幾成,乾脆一句話堵死她的心思。說起來,要是這獎學金真落在大四生頭上的話,那放眼全院,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還非她們兩個莫屬。可既然大家的申請表都交了,這事還真不是她們中的任何一個能夠決定的,譚少城再怎麼打探也是白費。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可譚少城居然仍沒有結束這場交談的打算。

  「司徒,那筆獎學金對於我來說很重要。」她絞著自己的手,喃喃地說道。

  司徒玦笑了,「它對每一個申報的人來說都很重要。」

  她爸爸司徒久安頗為她沒跟家裡商量就報名參加了研究生考試不滿,而司徒玦需要用這個獎學金說服爸爸,看,你女兒天生就是讀書的料,不念下去簡直是暴殄天物。

  「不一樣的。你沒了這個獎學金,你還是什麼都有的司徒玦,可是……可是如果我得不到它,剩下的半個學期,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過下去,我爸爸摔斷了腿,家裡已經一分錢拿不出來了,我……」

  「可這並不是貧困獎學金啊!」司徒玦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不知道為什麼,那些話讓她聽罷心裡很不舒服。

  「司徒,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如果不是沒有辦法了,我不會厚著臉皮來求你的。」說這些話的時候,譚少城的臉蒼白得更是厲害,就連對她有成見的司徒玦也能體會到她強壓住羞恥孤注一擲的決心,生活真的可以把一個人逼成這個樣子?

  司徒玦有些困惑了,「問題在於你跟我說這些也沒有用啊,我幫不了你什麼。」

  「你可以的!」譚少城想也不想地把話接了下去,充滿希翼的激動和卑微的哀懇在她臉上交織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你究竟想怎麼樣啊?」司徒玦心中響起了警鈴,開始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這一次譚少城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在司徒玦狐疑地眼神裡,她好似咬了咬牙。「我想請你把你的申請表撤回來。」

  司徒玦一愣,第一個反應就是冷笑。「就算我真肯這麼做,只怕現在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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