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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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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說到這個點上,薛少萍就會笑著打斷丈夫和女兒,她總是對司徒玦說:「你不要忘了,久安堂是姓司徒的,你是我們唯一的女兒,這個擔子你註定是要挑起來的。沒有人生來就對一樣東西充滿興趣,不會的東西完全可以慢慢學,趁著我和你爸爸還可以手把手地教你,有什麼是勝任不了的?起雲是學醫的,他有他的興趣所在,如果他願意輔佐你,那自然是更好不過。」 薛少萍說這些的時候,「唯一」和「輔佐」兩個詞的咬字總是恰如其分地清晰。司徒久安只能訕訕地抽煙,司徒玦則暗自翻個白眼,無奈又好笑地偷偷瞄著沉默不語,仿若置身事外的起雲。 其實,在司徒玦所謂的立場中,從來就不止她自己一個人而已,她總是不自覺地把起雲歸到她的那個「我」字中來。她知道,起雲是真心喜歡他的專業的,他和被父母逼迫著學醫的吳江不一樣,她見過在實驗室和見習醫院裡的起雲,口罩上方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專注和滿足,讓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他為他從事著的工作而感到快樂,這樣的快樂對於被太多顧忌牽絆著的姚起雲而言是那麼珍貴。司徒玦想,他會是一個好醫生,也應該去做一個好醫生。 偷偷在一起的時候,司徒玦枕著姚起雲的腿,兩人就開始漫無邊際地做他們的白日夢,這個夢就叫做「我們的未來」。在這個夢裡,畢業後的起雲真的拿起了手術刀,他供職的所在不一定非要是大城市的大醫院,或許偏僻一些,或許崗位沒有那麼炙手可熱,但也沒有那麼多的黑幕和灰色交易,他會為他每一天的付出感到欣慰,賺的每一分錢都受之無愧。而司徒玦呢,她可以在他的那所醫院裡做一個藥劑師,他們結束一天的工作,若是滿身疲憊地歸來,尚可以相擁而眠,當太陽灑滿床頭,睜開眼立即就看到頭髮亂糟糟的彼此……繪聲繪色描述這一畫面的大多是司徒玦,她不厭其煩地勾勒著其中大量的細節,把自己逗得哈哈直笑。姚起雲含笑傾聽,從不打斷。可是連司徒玦也明白,他雖嚮往,卻始終認為這只能是個夢而已。若司徒久安希望為久安堂出力,只要一句話,他便無法拒絕。 「要不,我們想辦法一塊兒到國外去吧。」司徒玦眨巴著眼睛說。 姚起雲聞言,總是一笑了之,他說:「傻瓜,就算到了天邊,你就不是司徒家的女兒?而我就不是他們養大的了?」 的確,即使嘴上再怎麼說讓久安堂見鬼去吧,但是想到爸媽,如何能割捨得下。司徒玦也只能悻悻地從夢境回到現實。所幸起雲的專業學制是七年,距離畢業還有一大段距離,司徒玦便一門心思考本校的研究生,好跟他在一起,反正爸媽還年富力強,在學校裡能混幾年是幾年。 研究生考試報名之後,司徒玦對於自己順利考上還是有自信心的,不過她眼界不低,要考就考到她們學院裡頂尖的導師門下,若是能做鄒晉教授的研究生那就再好不過了。雖說在曲小婉之後,鄒晉再沒有帶過碩士生,女弟子更是一個也沒有,不過司徒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比不上曲小婉的。鄒晉依舊不帶碩士也就罷了,假如他有意收人,而她的成績又能甩其他男生一大截,那他應該也會慎重考慮吧。本著這一「美好設想」,司徒玦更下苦功夫複習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司徒玦看了看,是起雲發來的短信,他們最近又被安排在學校的附屬醫院裡做短期的見習,比平時上課的時候要忙碌一些,現在想起來,已經足足有一星期沒跟她「廝混」在一起了。 「晚上下自習後等我。」貌似他的短信從來就沒有超過十五個字。 司徒玦興致勃勃地回給他:「好啊,我們一塊兒去吃宵夜,你想吃什麼?」 他很快又回了過來,上面是依舊言簡意賅的四個字:「紅燒排骨。」 司徒玦在坐滿了人的自習教室裡禁不住臉微微一熱,合上手機,心裡暗想,他比她壞多了,果然道貌岸然的人才是真正的流氓。 這個段子源自於不久前的某日,姚起雲翻看司徒玦從圖書館借來的張愛玲小說,裡面有一句說:如果湘粵一帶深目削頰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當時司徒玦問他喜歡哪一種口味,他怎麼都不肯回答。到了那天晚飯的時候,因為姚姑姑回家探親幾日,薛少萍擔心他們週末在家一日三餐沒個著落,就問他們中午吃了什麼。 姚起雲想也沒想就說:「紅燒排骨。」 薛少萍還以為他是叫了外賣來著,其實那天難得家裡沒有旁人,姚起雲和司徒玦早餐過後就一直在房裡胡混,午飯沒吃上,他倒是把她給「啃」得一乾二淨。 司徒玦強忍著笑意,起初想故技重施地在桌下踢他的腿,還好沒付諸行動,因為薛少萍接下來的話差點沒把他們驚得筷子都握不住。 「起雲啊,你別怪阿姨多嘴問一句,你這孩子是不是談戀愛了。」薛少萍笑吟吟地問道。 司徒久安也吃驚地看著他,「是麼?怎麼沒聽你說啊?」 姚起雲頓時就僵在了那裡,眼看就要否認。可司徒玦知道,她媽媽不是捕風捉影的八卦婦女,她既然都開口問了,一定是心裡有底,有的放矢。不過看媽媽樣子卻又不怎麼像是完全識穿了他們的「姦情」,否則要試探,也是先從司徒玦那裡開刀。 於是司徒玦趕在姚起雲否認之前果斷爆料:「媽,你太神了!姚起雲你別怪我啊,不是我說出去的。」 她橫下心去賭一把,果然,薛少萍依然和顏悅色,只不過好奇地轉向了她,「你也知道了?」 司徒玦大口扒飯,「嘿嘿,被我撞到過一回。」 「那麼說就我不知道?」司徒久安臉上閃過一絲類似於失望的神情,司徒玦想,媽媽看在眼裡一定會拍手稱快,因為爸爸最後一絲讓起雲做上門女婿的想法仿佛泡湯了。「什麼時候的事,那女孩怎麼樣?」 姚起雲勉強笑了笑,司徒玦搶著話說:「當然沒我漂亮,也就一般人吧。不過,媽,你怎麼知道的。」 「看你狂的,要是別人聽了非笑話你。」薛少萍抿嘴一笑,「這事能瞞人嗎?我看過起雲晚上坐在沙發裡一個勁兒地發短信,他嘴角的笑容,我看他自己都沒發覺,你媽也是過來人,能看不出來嗎,不過起初我也只是猜罷了,隨口問問,沒想到是真的。起雲,你也是的,這麼大的事瞞著我們幹什麼?什麼時候把那女孩帶過來給你司徒叔叔和我看看。」 司徒玦心頭一松,還好英明如她媽媽,看出了那傢伙發短信時的「春情蕩漾」,卻沒猜出那短信是發給她在二樓上網的寶貝女兒。她故意不滿道:「他找女朋友就那麼寬容,我怎麼就沒這待遇。」言畢還不忘好奇地請教一臉尷尬的姚起雲,「你脖子上的紅印是你女朋友留下的嗎?」 這下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姚起雲脖子上本不明顯的淡淡紅印,那個製造痕跡的始作俑者反倒沒事人一般圍觀看熱鬧。姚起雲捂著脖子把頭垂得更低,不過要是可以看到他的眼睛,只怕裡面全是殺人滅口之心。 司徒玦一想到這些,臉上又泛起了笑意,誰叫那傢伙連說個謊都不在行。她應該慶倖還好媽媽現在不在身邊,否則她此刻臉上的笑意,跟姚起雲「露餡」時的模樣有什麼區別?其實有時候她甚至會偷偷盼著,哪一天被爸媽識破了也罷了,大不了一場風波,鬧過了之後,她還是要跟起雲在一起,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們分開。 「司徒,司徒!」 有人在一旁,非得把她從喜憂參半的沉思中強拉出來。 司徒玦抬起頭,原來是小根。 也有人想不明白,驕傲奪目如司徒玦,怎麼會把小根這樣各方面都天差地別的男生當做好朋友。大學四年了,普通話始終說不標準的小根依舊怯怯地,見誰都露出幾分示好的笑容。他長得不出眾,成績也不理想,也許是學習方法不當,明明開始複習比誰都早,但仍然逃不脫補考、重修的命運,兼之家境很差,一直甩不了貧困生的陰影,吳江和司徒玦這樣的朋友幾乎已經成了他最值得驕傲的一抹亮色。司徒玦也說不清為什麼,或許她本來就是一個在情感和友誼方面從不想「為什麼」的人。她更相信緣分,老天在入學前野營時把小根與她們分到一組,那就讓友誼繼續唄,她看不出有什麼不可以的。她甚至從不否認自己對於小根的同情,每當想到起雲從前的生活,她對小根就會生出多幾分善意和理解。更別說,小根雖軟弱,但他對人從無半點惡意。司徒玦喜歡善良的人。 「有話就說,招魂呐。」司徒玦放下書說道。 「我有點事,這勤工儉學申請表你能不能幫我到院辦交一下。」小根不好意思地說。 院辦就在十米之隔的另外一棟樓,找人幫忙的那點時間已經足夠往那裡跑一趟了。司徒玦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是既然別人開口了,自然有別人的難處,反正也不是多難的事,司徒玦沒有多問就爽快地答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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