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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高中的時候,在薛少萍的授意下,姚起雲進進出出都與司徒玦形影不離,如今上了大學,反倒有意識地保持了距離。即使他們雙雙晚歸,也特意約好一個先回去,另一個晚一會兒才到家。司徒玦堂而皇之耗在姚起雲房間裡的時間也少了。起初他們還擔心薛少萍會對這改變起疑心,誰知薛少萍並沒有說什麼,反而對他們兩人長大後「自然而然」的疏遠和避嫌流露出些許欣慰。然而這更讓姚起雲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隨著他們年齡的增長,即使他表現得對司徒玦毫無非分之想,薛阿姨也不再希望他們走得太近了。薛阿姨對他的戒心一直都在,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讓他成為司徒家的女婿。這樣的認知早在姚起雲意料之中,可當他越清醒的時候,就會越絕望。

  對於姚起雲而言,他已習慣了謹慎地生活,正因為每一步都不易,所以他更要保護自己。在他的世界裡,註定得不到的東西,一開始就應該放棄,甚至不應該開始,也不應該有奢望。可是他要怎麼才能拒絕司徒玦?

  她是他的鴉片,入骨的毒,入髓的渴求和纏綿。

  他退不得,退一步就忍不住上前兩步。

  他戒不掉,越克制就越發瘋了地想要。

  後來兩人也有過幾次如那一夜的親密擁吻。一次是兩人相互求證露營那晚的細節,爭執不下索性重塑現場。一次是司徒玦夜半下樓喝水,兩人躲在黑漆漆的廚房裡緊緊依偎。還有一次在學校圖書館的角落,他們為了一件小事吵得不可開交,他用最簡單的方式堵住了她不饒人的嘴……

  司徒玦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越快樂的時候就會越痛苦?為什麼自己明明感覺到他在靠近,伸出手,他卻又猶豫了?

  她不知道,他如同所有的癮君子,最折磨的不是沉淪,而是矛盾——得到時感覺罪惡,得不到時寧願罪惡的矛盾。

  第二十一章 平地起波瀾

  司徒玦進入大二之後,久安堂的發展已讓司徒久安獨力難支,薛少萍不得不辭去了醫院的工作,加入到公司的管理行列中去,家裡的事自然就疏於照顧了。雖說兩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起雲又很是勤快,但他畢竟還有學業要應付,四口之家總得有個人做飯、清潔什麼的。

  薛少萍生起了給家裡找個保姆的念頭,可這年頭要找一個會做事又可靠的保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陸續請了兩個阿姨,都沒有通過薛少萍試用期的考驗。恰好這個時候,姚起雲老家的姑姑給他打來電話,說是他姑父身體不好,家中境況艱難,打算到城裡找份工作。

  姚起雲的姑姑司徒久安是見過的,也是他的戰友、姚起雲的父親唯一的親妹子。在司徒久安的印象中,那是一個勤勞而麻利的中年婦人,把自己和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打理得很有條理,最重要的是她非常通情達理,雖然明知親侄子被有錢人家收養了,但是不管她自己的家庭如何艱難,這麼些年來從來沒有試圖從司徒家撈過任何好處,對姚起雲也很是關愛。

  司徒久安與薛少萍一合計,當即決定請起雲的姑姑到家裡來幫幫忙,薪水方面一切好說。電話打回老家,起雲的姑姑也欣然應允,對她而言,日常家務活的確算不了什麼事,況且還可以就近照顧侄子,何樂而不為?司徒玦這傻孩子一直害怕姚起雲哪天忽然回了老家,就跟自己分開了。乍一聽說他在鄉下最親的姑姑也要來自己家,頓時舉雙手手腳贊成,這樣一來,他就哪裡都去不了啦!姚起雲只得私下裡笑她是傻瓜,對於這件事,作為兩方的關聯人,他反而表現得相當審慎,從始至終保持了沉默,這恰到好處的回避讓一向注重細節的薛少萍也暗地裡點頭贊許。

  就這樣,沒過多久,起雲的姑姑正式入住司徒家。司徒久安沒有看走眼,她在家務方面的確是一把好手,全無一些鄉下人慣有的邋遢,地板、樓梯扶手都被她擦拭得光可鑒人,家裡再無衛生死角,很多事無須薛少萍提醒,她也會主動去做。初來乍到,因為不太會使用家裡的電器鬧過一兩次小笑話,但是她適應得很快,做飯的口味也慢慢地適應了司徒一家人的喜好。聽說她還是村子裡僅有的幾個上過中學的婦女之一,平時說話處事也有條有理,就連薛少萍也自我打趣地說自己打理這個家還不如她,對她也越來越信任。

  司徒玦從一開始就希望給起雲最親的人留一個好印象,一直嘴甜地隨著起雲「姑姑、姑姑」地叫,平時對媽媽都難免的挑剔也自覺地在姚姑姑面前收斂了。起初是一團和氣,大家對現狀都很是滿意。姚姑姑對起雲自是百般慈愛,待司徒一家也非常客氣。

  然而天長日久,一個屋簷下的日子難免會有摩擦。最開始出現問題的是姚姑姑對起雲和司徒玦之間關係的質疑。

  姚姑姑並不知道侄子和司徒家千金小姐之間的曖昧,而自從薛少萍在家的時間減少了之後,司徒玦和姚起雲也少了顧忌。一個週末,司徒玦打電話讓在外的姚起雲回來時給自己帶一些零食,姚起雲答應了。誰知他到家之後,司徒玦翻出來一看,頓時有些生氣,因為她從來不吃堅果類的食品,姚起雲明明知道,卻偏買了一整盒榛子巧克力。

  姚起雲也大感意外,他逛超市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一份即將要交的實驗報告,加上超市擺放的標籤和物品搭配有誤,所以才讓一貫細緻的他出了錯。他當即向司徒玦賠不是。司徒玦賭氣地拿起那盒巧克力就往他懷裡塞,嘴裡嘟囔道:「你想吃死我啊,誰叫你買錯了!你給我吃掉,統統吃掉!」姚起雲笑著連連告饒。

  他倆一起長大,此時又多了小兒女的情意,這番打鬧其實再尋常不過。司徒玦就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急脾氣,越是在親昵的人面前就越有些小任性,與其說是發火,不如說是撒嬌,哪裡會真的逼姚起雲一口氣吃掉整盒巧克力。姚起雲自然也不會當真,即使是司徒久安夫婦見到這一幕,只怕也是一笑了之。

  然而在自尊心極強又疼愛侄子的姚姑姑看來,卻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只看到了一個驕縱、盛氣淩人的富家千金為了一件小事不依不饒,還有起雲一再忍辱負重的退讓。這使得不解內情的她對司徒玦第一次暗生嫌隙,心想著司徒一家看起來那麼和氣謙遜,實際上還不知道這些年來起雲在司徒玦面前受了多少窩囊氣。

  司徒玦和姚起雲的相處模式本來就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指不定什麼時候一言不合就會針鋒相對,但是他們倆翻臉的速度跟和好的速度一樣快,表面上司徒玦占點優勢,實際上姚起雲通常會在獨處時悄悄收拾她,誰也討不了大便宜。姚姑姑對司徒玦的印象就在兩個年輕人暗藏甜蜜的矛盾中一點點地壞了下去,一旦戴上了有色眼鏡,不管後來的爭吵是誰不對,又或者誰占了上風,她都會下意識地認為司徒玦在欺負太過忍讓的起雲。

  此外,姚姑姑和司徒玦的摩擦逐漸體現在日常的生活細節中。姚姑姑生性好強,在夫家也是個主導性很強的女人,來到司徒家之後,還保持著不少原來的生活習慣,只要是她認為對的、有利的,她就會堅持。司徒久安夫婦無暇理會這些,加之對她也很尊重,通常不予計較。當然,她也會在司徒久安夫婦面前適當讓步,但是,在司徒玦面前就不一樣了。

  司徒玦不愛吃有葉子的青菜,可姚姑姑每頓飯都只準備一個素菜,而且通常富含「葉綠素」,其餘都是肉菜。為此,司徒玦不止一次找姚姑姑,不好意思地提出能不能偶爾炒個菜梗,或者黃瓜、藕片什麼的也行啊。姚姑姑當時表示知道了,可是下一頓、再下一頓,永遠都是綠色青菜,她的理由是這樣對身體好。

  司徒玦最不喜鹹甜混雜,尤其討厭把沾有油漬的餐具往甜品裡放,姚姑姑偏喜歡用剛盛完湯的勺子去攪拌甜品,不管司徒玦說多少次都不管用。司徒玦也是個倔脾氣,一來二往地也惱了,礙著姚起雲的面子沒有翻臉,但是只要是姚姑姑用有油的湯勺攪過的甜品,她一概不碰。

  就連姚起雲也私下對姑姑說,能不能在這件事上遷就一下司徒玦的飲食習慣。姚姑姑告訴侄子,她幾十年來都是這麼做的,司徒久安夫婦都沒說什麼,司徒玦一個女孩子更不應該如此嬌氣。

  姑姑是長輩,起雲也不便多說。他是個深信行動比語言更能解決問題的人,於是索性自己時不時動手給司徒玦開個小灶,單獨給她做個沒有葉子的素菜,或者週末給她做甜品,給她個驚喜。

  司徒玦自然是甜在心間,喜不自禁。直到有一日,她看到姚姑姑又把一個從雞湯裡拿出來的湯勺放進姚起雲剛做好,還是她最喜歡的椰奶西米露裡,一直壓抑著的她終於爆發了。她當著姚姑姑的面把那個湯勺狠狠地扔進了垃圾桶,兩人的關係正式決裂。

  從此這個家多了不少的暗潮洶湧,薛少萍和司徒久安在家也就罷了,假如他們外出,而司徒玦從學校返回得晚了一些,桌上往往已經收拾得很乾淨,或者只留有姚起雲一個人的飯菜。司徒玦氣急了,哪裡還肯說軟話,乾脆就自己在外面解決了再回家。

  姚起雲左右為難,他沒辦法說服執拗的姑姑,唯有跟司徒玦同進退。假如司徒玦不回來,他就不會動筷子。若是只留了一份飯菜,他必然是讓給司徒玦。姚姑姑明裡暗裡都數落過這個什麼都好的侄子在司徒玦面前沒有骨氣。在她看來,司徒玦除了生就的一副好皮相,再沒有什麼值得起雲如此待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姚姑姑時不時在司徒久安夫婦面前旁敲側擊地數落著司徒玦的小毛病,什麼挑食啊,任性啊,脾氣大啊,放學回得晚啊……司徒久安一直感歎這個獨生女兒太過嬌氣,心有戚戚然。就連薛少萍聽多了也不得不輕描淡寫地數落女兒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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