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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吳江看著她,眉眼都洋溢著笑意,「我覺得你不應該來做籌款人。」

  「哦,為什麼?」曲小婉挑起了她細細的眉,「願聞其詳。」

  吳江壓低了聲音,「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可憐,捧著這個箱子,倒像普度眾生的觀音菩薩,讓人哭著求著把香火錢供奉過去。」

  曲小婉的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哦……那貧尼化緣到此處,吳施主又打算施出多少善款呢?」

  「那你得讓我先拜拜,我還要在菩薩面前許願呢。」

  「說來聽聽。」曲小婉微微揚起下頜。

  吳江趕緊把兩張紙塞到她手裡,「都寫在上邊了。」

  曲小婉不動聲色地展開,卻是兩張音樂劇的票。

  「菩薩,我實在是非常虔誠的。」

  「既然我能救苦救難,大慈大悲,那你就要相信,心誠則靈!」

  吳江臉上一喜,「那是當然,而且我得多做善事。口說無憑,這樣吧,這個同學第一學年的學費我全包了!」

  十幾秒後,所有的人都聽到曲小婉清朗的聲音大聲宣佈,「大家聽著,吳江同學願意捐助譚少城同學一學年的學費!」

  話音還沒落,四下裡就炸開了鍋,到處都聽得見有人在打聽、議論著這個爆炸性新聞裡的男女主角。誰是吳江,誰又是譚少城?

  吳江是一臉的無所謂,任憑大家投來注視的目光,仿佛都與己無關,既不得意,也不炫耀,只在曲小婉捏緊那兩張門票之後,粲然一笑。

  被推到輿論浪尖的譚少城反而如在夢中,前一分鐘,她還鬱鬱寡歡地躲在角落裡。她討厭這樣的儀式,痛恨在眾人前面展覽自己的傷疤,但是沒有辦法,她不得不為捐款的金額而心中忐忑,因為她太需要這些錢了。她想,或許把錢捐給她的人並不多,即使有,也只是杯水車薪,然而轉瞬間,她就成了一個幸運兒,這一年裡再不用為那筆對她而言無異於天文數字的學費而日日垂淚。這一切不是別人給的,而是吳江,她想也不敢想的一個男孩。他有著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只有司徒玦那樣的天之驕女才能成為他的好友,她甚至從未奢望過他會記得自己的名字……

  另一端的司徒玦確實也被這一驚雷打得外焦裡嫩,她拿起姚起雲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你快掐我一下,吳江那小子該不會吃錯藥了吧?」

  姚起雲哪裡下得了手,笑道:「說不定他只是悟道了。」

  「悟道了也要有選擇嘛!可憐的人多了去了。」司徒玦本來頗有微詞,打算找吳江問個究竟。然而當她看到不知是因喜悅還是感動而落下了淚的譚少城,還是收回了後面的話。儘管司徒玦永遠都不會喜歡那個人,但起雲說得對,生活不易,她也不易。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如果不是命運的指引,說不定起雲也會像她一樣掙扎在窮困的邊緣,為了幾千塊錢而痛哭失聲。這樣的聯想使得她剛烈的脾氣也軟化了下來。

  蟲豸討厭,避著走就是,它已低到了塵土裡,實在無謂再踩上一腳。

  大學生涯就在這樣的預熱後正式拉開了七彩繽紛的帷幕。藥學是他們所在的這所醫科大學裡的重點學科,司徒玦入學後,在本學院教學樓裡經常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小根和她是正兒八經的同班同學且不說,連她不太願意看到的譚少城也在同一專業的其他班級。譚少城入學的成績極好,在女生裡僅遜于司徒玦,不過司徒玦絲毫不敢自傲,因為她很清楚,譚少城的學習條件與自己的不可同日而語,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中,高考成績只比自己低幾分,實在是不容小覷。

  至於吳江心中救苦救難的「觀音姐姐」更是來頭不小,她是藥學系第一風雲人物鄒晉教授的女弟子。鄒晉算得上是藥學院雄厚師資力量裡的中流砥柱,又是留美博士、現任藥學院副院長、博士生導師、國內著名的微生物與生化製藥專家……名頭數不勝數,由他領銜的藥物實驗開發中心的科研力量居國際領先水準。司徒玦只在藥學院的開學儀式上見過這位教授,風度翩翩,舉止談吐充滿了中年男人的智慧和魅力。傳聞他的博士生尤其難考,可一旦被他收入門中即意味著大好前程在腳下鋪開。碩士生他已多年不帶了,曲小婉能夠得他青睞,其拔尖程度自然不在話下,更是幸運得讓人嫉妒。

  司徒玦也得承認,別看她的好兄弟吳江平時什麼都可有可無的樣子,不開竅則已,一旦動了凡心,那眼光實在正常人水準之上的。

  吳江追求曲小婉之路可謂任重道遠,用他自己的話說,就像朝拜一座名山,無限風光在險峰。他一心登頂,無奈山巔雲深不知處,換別人說不定就此死心回家了,可吳江不會,他心態好得很,累了就停下來小憩一會兒,往往發現自己已經到達的高度也別有一番景致,於是就乘乘涼,吹吹風,等到享受得差不多了,再不緊不慢地往上爬,不知不覺就把許多氣喘吁吁的競爭者甩在了身後,離佳人也越來越近。

  這本是一樁美事,最大的問題在於登山也是需要經費的,尤其是他這樣長年累月的徒步者。在夏令營那會兒,吳江一鳴驚人,既博得曲小婉一笑,又贏得了「極富愛心」的好名聲,可謂是裡子面子占全了,誰知到頭來苦的卻是三天兩頭被逼借錢給他的司徒玦。

  要知道吳江的父親這幾年雖然官運亨通,他作為家裡的獨子,吃穿用度是從來不愁的,可是吳家教子甚嚴,也不會在金錢上一味慣著他,所以他手頭是比普通人家闊綽些,但每月到手的錢就那麼多,用一分就少一分,哪裡禁得起他時不時地「一擲千金」。偏偏曲小婉是個不省心的,她雖不喜銅臭之物,可那些高雅的音樂劇、別致的小玩意兒,哪一樣不是價值不菲?幾次三番下來,吳江經濟告急,求父母是不可能的,司徒玦就不得不做了他的終極債主。

  司徒玦只要一想起吳江包下「某人」一學年學費時的豪氣就大動肝火。當然,她知道吳江為的是曲小婉,可最大的得益人卻是譚少城,而她則成了間接的受害者。更有意思的是,從那件事後,譚少城對吳江感激涕零,每次放假後從老家返回學校,都會特意給吳江捎來一些特產,有時是幾包野生菌幹,有時是幾雙手工鞋墊,甚至可能是一瓶辣椒醬。她很窮,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贈與吳江的大概已是她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吳江收到這些東西的時候總是很尷尬,一再地對她說不必這樣,可譚少城總是笑笑,下次卻依舊如此。再怎麼說也是一番心意,吳江也不好堅辭拒絕以免她自尊受挫,所以往往狗腿地把東西轉送給他的債主司徒玦。司徒玦每次都恨不得一下把這些東西砸在吳江的頭上。

  她不止一次大罵吳江「色令智昏」,可罵完了之後,該支持的也不能含糊。不但自己小金庫裡可以動用的錢悉數借給了他,就連塞滿硬幣的小豬陶罐也在吳江死皮賴臉的央求下被砸了個粉碎,最後伙食費也不能倖免,從此司徒玦淪為姚起雲的寄生蟲。每次在學校飯堂吃飯,都必須等著姚起雲為她刷飯卡,看上了實在喜歡的衣服,還得可憐兮兮地向他尋求贊助。

  她在姚起雲面前也打著「借」的旗號,實際上從來不還。有時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司徒玦就對姚起雲說,反正自己吃得不多,每頓飯就著他的盤子吃幾口就好。姚起雲也被這三角債搞得又好氣又好笑,好在他並無怨言。實際上,對於司徒玦對他的依賴,他不但不抗拒,還有一絲小小的欣慰和滿足。

  同是得老天青睞的女孩子,曲小婉的性格跟司徒玦卻很不一樣。司徒玦愛恨分明,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她會緊緊抱在懷裡;若是不喜歡,必定是毫不猶豫一腳踢得遠遠的。曲小婉呢,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時候連吳江都拿捏不准,無論他把什麼送到她面前,她都是隨意一笑,放到一邊,不輕易點頭,也不輕易搖頭。況且她性子極是孤僻清高,為人處世鋒芒太露,疏於人情世故那一套,雖然追求者不少,可得罪的人也更多,很容易給人留下難以相處的印象。

  許多朋友都勸吳江算了,不要再給自己找累,吳江也承認曲小婉小毛病一大堆,可他偏偏喜歡她這個樣子,付出再多的時間和精力,也是自己願意的事。於是司徒玦的錢他是借了又還,還了又借。司徒玦忍無可忍的時候就會悲憤地對他說:「你再這麼借下去,地主家也沒餘糧了!吳江啊吳江,『色』字頭上一把匕首啊!」

  吳江卻優哉遊哉地說:「『忍』字還是心頭插一把刀呢,橫豎都是一刀,寧可『色』,也不要『忍』。」

  他說得也沒錯,對於墜入曖昧情潮之中的年輕人來說,誰又能保證該有的克制?就連自製力無敵的姚起雲,也禁不起反復地「忍」,反復地往心頭插那一把刀。

  從夏令營回來之後,姚起雲和司徒玦之間的曖昧有增無減,但是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在司徒久安夫婦面前極力掩飾著。一次晚飯時,司徒久安無意間問了一句:「對了,你們在夏令營都幹了些什麼?」

  司徒玦和姚起雲異口同聲地答道:「什麼都沒幹。」說完,都想起了這句「什麼都沒幹」對於兩人所具有的特殊意義,低頭扒飯時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讓大人們看出他們的臉紅心跳。

  司徒玦真是無法無天,臉上若無其事,桌子底下卻暗通款曲,時不時地伸出腳去踢坐在對面的姚起雲。踢得輕了,他臉上一紅,踢得重了,他眼裡都是警告,舉止間卻不敢有絲毫聲張。

  他的克制就像滴在司徒玦手上的一滴膠水,讓她心癢癢地想要擦去。最嚴重的一次是姚起雲悄然收腳,司徒玦渾然不知,竟然鉤中了正在一旁吃飯的司徒久安。司徒久安當下責問她搞什麼鬼,吃個飯都不安分。司徒玦只得硬著頭皮說自己的腳酸疼,所以才活動活動。司徒久安狐疑的樣子令姚起雲整顆心吊在了半空中,好在他沒有追問,大家才松了口氣。最慶倖的是當時薛少萍已經吃完離桌,否則以她心細如發的修為,又怎麼瞞得過她的眼睛?

  這件事嚇得姚起雲和司徒玦都是一頭冷汗,他們都知道在家長態度不明的情況下暗地裡有一腿,一旦被識破,後果不堪設想。尤其是姚起雲的處境會變得很尷尬,所以從此之後當著大人的面兩人都收斂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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