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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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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二叔領了,酒我替他喝。」子歉的聲音不大,卻清晰沉著。他不等眾人反應,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在場的人多知道這年輕人是老闆的親侄子,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拍手稱讚後生了得。更有女員工打趣了幾句,說什麼周總家的基因太好,自己是公司的萬人迷,兒子、侄兒一個兩個都是生來「屠戮」芳心的。 這事開了先例,後來就好辦了。再有敬酒周啟秀一律淺嘗輒止,對方若執著,自有影子般在他身後的子歉出面替他喝了。眾人見周啟秀看向子歉的眼中頗有欣慰,免不得對子歉更為留心稱讚。無論是恭維還是玩笑,子歉均面色如常,他只管替二叔喝酒,別的都與他無關。 隆兄自娛自樂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湊過去對低頭專心喝湯的周瓚說:「喂,你這個正經兒子怎麼不去替老頭子喝上幾杯,便宜別都讓外人占了!」 周瓚不冷不熱地回道:「我不會喝酒。」 隆兄無奈,「行,算你牛×。不喝就不喝,當老子沒說。」 桌子的另一邊,祁善好奇地看著替阿秀叔叔喝酒的子歉。她沒見過子歉喝酒,起初還怕子歉頂不住,現在見他數杯下肚並無異樣,脊背依舊筆直,連眼神都是清醒的。只有當女性敬酒人嬌笑著開他玩笑時,他面色如常,眼裡卻會有一絲窘意和不耐被祁善捕捉到,脖子後面也有些泛紅。任子歉表現得再老成穩重,實際上也不過是比祁善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祁善心想,長得黑也佔便宜,否則臉紅被人發現就端不住了。 祁善剛才無聊,偷偷抿了一口自己前面的酒,除了辣沒嘗出別的味道,她真心佩服子歉的好酒量。她不知道的是,子歉在鄉野中長大,鄰村的少數民族村民多善釀酒,各種節日裡無論在老少之間,酒都是絕對的主角。那種自釀的酒清且烈,把人醉倒的方式也是直勾勾的,像春夜溪水邊流淌的山歌,也像滿頭銀飾下少女的眼睛。子歉幼年最好的夥伴家常年擺著幾個大酒缸子,他那時淘氣,常悄悄地喝,悄悄地醉,再悄悄地醒來。這幾杯酒對子歉而言並無太大殺傷力,只是喝得太急,酒勁沖得他皺眉。 趁周啟秀在與人對話,子歉回頭,祁善正好撞上他似在尋找什麼的神情,及時給他遞了張餐紙,順便在他手邊的桌上放了杯茶。子歉擦了擦汗,那杯茶讓他緩了過來。人太多,他沒有對祁善說謝謝,只是朝她笑了,祁善也會心地揚起嘴角。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隆兄又忙著給周瓚上眼藥,「那平胸妞……不是,那小姑娘跟你們什麼關係?你家老頭說她是侄女,你手機裡有她的照片,帶去酒吧的妞又是另一個。她不是和你挺好的嗎?聽說是光屁股一起長大,按說你們是什麼什麼『青梅竹馬』,可我看她跟那小子關係也不錯,還替她打架出頭。我沒搞懂,你給解釋解釋。」 「我有必要對你解釋?」周瓚不耐地放下勺子,「管那麼多幹嗎?愛誰誰!」 「死要面子活受罪!」隆兄才不吃周瓚那一套,依舊嬉皮笑臉,「別怪哥沒告訴你,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道理在哪都管用。一猶豫,吃屎都搶不到屎尖!」 周瓚把注意力都放在吃上,筷子剛碰到桌上的鵝肝醬蘋果塔,頓時收了手,罵道:「我操,你還敢再噁心點不……你說誰是屎?屎都沒你嘴臭!」 周啟秀那邊消停了一會,老三也出面勸那些來敬酒的人,說讓周啟秀歇一會,吃點東西。周啟秀得以坐下,揉了揉額角,歎笑道:「不服老不行,喝一點眼都花了。還好有子歉在。」 他轉向子歉,又說:「你趕緊吃點東西。」 「我還好。」子歉說。 老三笑著說:「這孩子就是太實誠了,話也不會多說一句。」 「我知道他是好孩子。」周啟秀說罷,示意服務生給子歉空了的杯子滿上茶,「喝點熱的,待會兒誰來你都不許再喝了。」 「你現在才心疼子歉,還不如小善。人家小善早給子歉倒了杯茶。」 祁善差點沒被噎死,三叔也是個沒正經的,她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善意,從他嘴裡這麼說出來,總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小善,你都不給阿秀叔叔倒一杯。」周啟秀喝了不少,依舊白皙俊秀的面孔有一層緋色,也開起了祁善的玩笑。 「二哥你還怕喝不到小善的茶?放心吧,遲早的事。」老三戲謔道。他忽然靈機一動,又嘿嘿地笑出聲來,低聲附在周啟秀耳邊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過去看阿瓚沒這個意思,我心裡還犯嘀咕,強扭的瓜不甜,該不會是王大仙說錯了。現在仔細想想,王大仙只是說小善會嫁進我們周家,做二哥你的兒媳婦。子歉不也姓周,他也是你……難不成……」 「我看你是喝多了!」周啟秀不輕不重地打斷了老三的話。 「這也都不是外人。」老三笑著,也不再多說。 然而他的話早已進了在座所有人的耳朵。祁善有些尷尬地放下筷子,「三叔你瞎說什麼呀!」 「你三叔愛開玩笑,別往心裡去。」周啟秀安撫道。 子歉恍若未聞。隆兄搞不清緣由,聽得稀裡糊塗的,下意識地掃了眼周瓚。 周瓚也沒什麼反應,低頭用筷子撥弄碗裡的幾顆蓮子,不知道想什麼出了神,漸漸地,那筷尖的動作也遲緩了下來。隆兄想問周瓚吃了飯之後去不去找點樂子,無意中發現他握著筷子的手背隱隱有青筋浮現。 第二十一章 烈焰與利刃 周瓚和隆兄提前離席。周啟秀那邊還在和幾個得力部下聊著,飯後或許還有餘興節目。周瓚不像子歉有所顧忌,總跟在周啟秀身後。在喝酒這件事上他認同他媽媽馮嘉楠的論調——「誰願意喝,罪自己受!」到了他父親周啟秀這個位置,如果不是影響公司存亡的大事,沒必要硬著頭皮喝酒。別人盛情難卻,拉下臉拒絕不會,偷奸耍滑也不會,那就老老實實地醉吧! 周瓚靠在酒店私屬沙灘的躺椅上,雙手枕著頭,直愣愣看著天色從蔚藍變為霞紅,然後又成了燒盡後的灰。隆兄很夠朋友地陪了他十分鐘,實在受不了他老僧入定般的枯坐,果斷撇下他下海追逐一個葫蘆型身材的美女去了。周瓚也想甩開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出去和賞心悅目的女孩說說笑笑,泡泡海水也可以。然而他沒辦法。他仍覺得自己的手腳都是軟的,身上半截冷,半截熱,驚恐地發現任何自救的方式都不管用,他就是緩不過來。 以前聽人說「被嚇尿了」,周瓚還以為是句俏皮話。這下他有了親身體會,他聽到三叔那句話時,腦子像被人轟了一炮,回過神來,腹部仿佛都有抽搐的錯覺。說是當頭棒喝一點都不過分,隨後五臟六腑都被人揪握成團。這種恐懼周瓚只在五歲時隨祁定去看文聯包場老電影時感受過一次,那天放的是《畫皮》。關鍵時刻他本來已閉上了眼睛,聽到祁善「啊」的低叫了一聲,她的手捂在臉上,偏偏還要透過指縫去看。周瓚按下她的頭,就在那一抬眼皮的瞬間,他看到惡鬼露出最猙獰的模樣。他從那天開始才知道恐懼。後來長大了,周瓚偏跟自己作對,越怕黑他越往不開燈的地方闖,越怕鬼他越不讓自己信邪,漸漸地他天不怕地不怕。其實最大的恐懼從來就不是已知的存在。今天他承認自己軟弱,因為有一種可能性他從未想過。 放在矮幾上的手機忽然振了起來。周瓚轉動有些僵硬的脖子去看,是祁善。鈴聲響到第二遍他才決心接了電話。 「周瓚,你看著我收拾行李的,我的泳鏡到底帶了沒有?」電話那頭還有祁善翻找行李箱的響動,她又自言自語,「奇怪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周瓚沉了口氣,說:「你把它裹在幹發巾裡,昨晚上你說這樣收拾節省空間。」 「是嗎……呀,找到了。」祁善的聲音透出高興,繼而又問,「你在哪?我想去恒溫泳池遊一會,你來不來?」 祁善的游泳是上初中的時候周瓚教的。沈曉星認為這是必須學會的生存技能,本想給祁善請一個游泳教練,轉念一想阿瓚遊得那麼好,不如讓他教教小善。事實證明這不是個好主意,周瓚總是一邊示範一邊嫌棄祁善動作不標準,罵得多了,祁善也沒了興趣,所以現在還是半桶水的泳技,超過一米五的水深她就有點怵,總喜歡在游泳的時候拉上周瓚一塊去。他在旁,她至少淹不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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