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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我也看見了,哈哈,沒什麼的,都過去這麼久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要是沒時間,顏顏就放我這,和方瑞一起有伴,反正我也無所事事。」

  韋樂也是聰明人,既然為安沒想多說,也沒多問,只是答:「明天沒什麼事,我過去接。」

  為安深知有了孩子後,夫妻之間要想有純粹的二人世界並不易,不敢多加打擾,道了「晚安」收了線。她把電話放在洗手臺上,打開噴頭沖了個澡,裹著浴巾出了衛生間。

  房間裡,穿著睡衣的方紫星捧著一杯水翹著二郎腿坐在書桌前,把站在浴室門口的為安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然後笑著小聲說:「幸好我是女的,否則非把你撲倒不可。你瞧瞧這前凸後翹的身材,男人看了不流鼻血才怪。」

  為安一手捂著胸,一手拿起疊放在床頭的睡裙,憋著笑,「如果你是個男的,見我這個模樣,不撲倒就不正常了。」

  方紫星將手裡的水杯放在桌上,嘴角抽了抽,「送件衣服送了這麼久,我以為你把人也送給他了呢,怎麼不請他上來坐坐?」

  「我去便利店買了包衛生巾,這兩天來月經備用著。」為安避而不答,低著頭轉身進了衛生間換衣服。套上睡裙,也就是一分鐘的事情。方紫星依然坐在她房間,並沒有走的跡象。為安坐在床邊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方紫星說:「等你唄,不然早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為安撩起催在前胸的發,「帶了這小鬼一個下午,真是累死了。這些年……很辛苦吧?」兩姐妹早已冰釋前嫌,但這麼正兒八經的單獨坐下來聊天還從來沒有過。在為安的心裡總覺得是隔著一層。

  她替方紫星不值,如果沒有生下方瑞,她的人生會更順、更好,也早已有了自己的家庭,一樣可以生兒育女,雖然方瑞人見人愛,而簡意軒連鬼影都沒見著。是為了紀念嗎?也許愛情真的是毫無道理可尋的。

  方紫星怔怔地看著書桌上的筆記本,黑色的鋼琴拉絲面板那麼柔順光滑:「不,算不上辛苦,每天下班一回家,看到方瑞嘟著小嘴撒嬌地叫你「媽媽」,賴著你,再苦再累也覺得值。況且有爸爸媽媽在。」方紫星抬起頭,滿足地笑著,「你沒做過母親,你可能不理解……」

  「我明白……」為安點著頭。從身上掉下一塊肉的感覺她也經歷過,而她所承受的卻只有良心的責罰,永遠無法感受方紫星心裡的那份滿足。也罷,路是她自己選的,何必生出那麼多感慨,「你還在想著他?」

  方紫星苦笑著搖頭,「想他幹嘛?他早已移民國外結婚生子,是他陪我一起進醫院,看著我從手術室出來才放心去結婚的,他可能做夢也沒想到在國內還有個他的兒子,所以這事也不能全怪他。」如她所說,得知她堅決要生下孩子,簡意軒來找過她。不惜威逼利誘,苦口婆心地勸她去醫院。方紫星也哀求過他,但男人的心已變,對於簡意軒的絕情,她也無回天之力。最後跟著他去了醫院,進了手術室,塞了封口費給醫生,才留下方瑞。她現在一點也不後悔當初的執著,「我現在過得挺好,就是讓方家蒙羞了,爸爸媽媽也被我氣得蒼老不少,孩子跟著受苦……我很自私。」

  一開始要生下孩子,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挽回她和簡意軒的感情,現在才知道用孩子要脅一個男人是最愚蠢的做法。男人的絕情是你無法想像的,不要說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就是她方紫星死在簡意軒面前也未必能軟化他的心。執著的一直是方紫星自己。在利益和美色面前,男人經不起哪怕一點點的誘惑。

  「給方瑞找一個爸爸吧,孩子現在還小,長大了要是問起怎麼辦?而且男孩子,父親很重要。」為安深知方紫星是個要強的人。公事上,她協助父親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比過去她剛畢業回國那時好太多。事業上不輸人,生活上也一樣。她從來就活得光鮮體面,現在有了孩子,更是不肯屈尊,怕委屈了孩子。聽說近幾年也有人對她示好,她一概保持「生人勿近」的姿態,嚇走了不少男人。

  「也不是沒想過,總覺得沒有那麼合適的。你知道,我也三十多歲了,生了孩子以後身材樣貌都遠遠不如以前,而且還帶著個孩子。」

  方紫星是妄自菲薄了,在三十歲的年紀裡無論樣貌還是身材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完全找不到生過孩子的痕跡。她不過是在替自己找藉口罷了,每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強求不來。為安儘量說得輕鬆,「照你這麼說,不知有多少女人要跳江。你也別挑三揀四了,前些天聽媽在嘮叨隔壁王阿姨的兒子從國外回來,好像對你有意思,你去看看,差不多就行了啊,別真等四十了嫁不出去。」

  「光說我,你自己呢?」方紫星轉移重心,話題牽到為安頭上,「我們兩情況可不一樣,我無所謂,好歹有個孩子。你呢,老大不小了,國外有沒合適的?」

  「在美國不是黑臉就是黃毛,黃臉的開口就是ABC,一問不是日本人就是韓國人,想找個說中文的,可認識的不是拖家帶口就是被人定走了,我有什麼辦法,想湊合都不行。」

  方紫星被她逗得捂著嘴笑,「媽媽不是給你安排了相親嗎?從中挑個順眼的就行了。」

  「唉,要不你替我去得了,我再找找看有沒漏網之魚。」

  「有目標了?」

  為安歎息著搖頭,「沒有。」她索性脫了鞋靠在床頭,雙腳交疊,用左腳撥弄著右腳的腳趾,拇指上的那塊白色指甲大概已經死去了,不知以後會不會換新的。

  「Kevin他……沒有結婚嗎?」為安把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她卻還在執意地等著方紫星的答案。不知為何她竟叫他Kevin。她剛剛在車裡就發現了,不敢確認,怕自己當場哭出來,只得問不相關的人。

  方紫星還是聽見了,她回答說:「你出國不久就解除了婚約,當時鬧得滿城風雨的,他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停了片刻又若有若無地說了一句,「他好像一直一個人。」

  為安「哦」了一聲,低頭用右手食指在左手裡劃著圈圈,她聽見血滴在地面的聲音,然後淡淡地問:「怎麼沒聽你們說起過?」

  「當時媽媽去找過Kevin的母親,但是被拒絕了。」方紫星呼了一口氣,「爸爸媽媽捨不得把你嫁去他們家,雖然前幾年金融危機時是Kevin幫我們家渡過難關。在商言商,我們也沒讓他吃虧,他最終沒接受,也許覺得虧欠你。我和媽媽說不要管你們的事情。」

  為安終於在寂靜的深夜抱著顏顏流下了眼淚。她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子建對他已經沒有了半分感情,所以他不結婚也不會去找她。如果蘇槿彥是愛她,她想像不出他有什麼理由不去找她。他獨自一人前往大溪地,他和他的前女友和好如初,他希望她幸福,在他的心裡早已經沒有了方為安的位置。

  那些突如其來的思念變得毫無意義,曾經說很愛她的男人終究還是負了她。

  哀莫大於心死。

  然而對蘇槿彥來說,這次遇見卻是人生中的一次意外,他甚至不知道她回了國。這個世界說大確實是大,說小也很小。他每年飛美國N次,不管如何忙碌都會安排出時間在三藩市逗留,有一次都走到她社區附近了,依舊沒有遇見,他想他們的緣分是盡了,而今天卻是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店鋪裡不期而遇。這麼一個城市,有無數的商場百貨,有無數個鋪面,無數的品牌,偏偏是這間……

  他想過很多種重逢的方式,比如在三藩市或者紐約的街頭,她和她的丈夫牽著一個小孩,悠閒的漫步;比如在國內的某個晚宴上她突然出現,就像在蘇珊的婚禮上一樣;或者方紫星結婚,她的兒子過生日等等。

  手機響了,蘇槿彥看了一眼就仍在了副駕駛坐上,後來想想又俯身拾起來,按了關機鍵。那個位置剛剛她坐過,車內還留有她的氣息。

  一陣煩躁莫名襲來,他有一段時間沒這樣了。除了最初那段難捱的日子,他一直很平靜,只是偶爾想起來心會抽痛一陣,心情也會跟著煩躁一段時間,仿佛是間歇性憂鬱症。不知道醫學上有沒這個詞,但他的確是間隙性的。

  車子平穩前行,前方的綠燈變紅,他停住,等紅燈變綠卻不知道要往哪裡走了。後面喇叭聲四起,才想起車子該右拐。

  蘇槿彥盲目地開著,沒有方向。偌大的城市,他居然沒有去處,多可笑。不過他一直是這樣,居無定所,有時甚至住辦公室。工作忙完了,不願意回去,就叫一份外賣,解決完開始打遊戲看電影,住在窄小的休息室裡。窄小有窄小的好處,擺放得滿滿當當,每樣東西都能和工作扯上關係,聯想到的也自然是工作,不像空曠的公寓,裝修得像個家,卻寒冷得像個涵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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