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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二十三天的婚假我們覺得太難熬。我們沒有出去旅遊,連浦城都沒有去。婚假期間只去了一趟天雲山,這是方草的主意。天雲山距瑤城只有三十公里,那裡並不是旅遊的地方,山上的普雲寺卻很有名,去天雲山的人都是去朝聖的。我不明白方草為什麼把那裡作為我們結婚的旅遊地點。

  我們是乘早班車去的,到達天雲山還是早晨。普雲寺的鐘聲深沉悠遠,在早晨的嵐煙霞光裡帶給人一種神秘和嚮往。我過去沒有上過天雲山,不知道普雲寺的香火到底有多旺盛。我曾聽說過它的香火自開寺至今就一直沒有斷過,連文化大革命全國山河一片紅,這裡仍然鐘聲不絕,香客不斷。那時我想這個傳說可能有些過於誇張。此刻當我踏進山門之後我徹底信服了,眼前的情景讓我這個不信佛的人也變得虔誠起來。

  方草去天雲山當然不是為了遊玩,她是特意去求籤的。據說普雲寺的簽名譽海內外,每年都有不少海外遊子專程來這裡求籤預測人生。方草說那年她到瑤城參加高考,考試結束她獨自上普雲寺求籤,結果抽了一支好簽,卦語是一句成語:「否極泰來」,說她惡運已去,時來運轉。她欣喜萬分,回家靜候佳音。一個月後她果真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從此她對普雲寺的簽更是信服得五體投地。我望著她一臉虔誠的樣子,笑笑說:那純屬偶然。如果那掌門的老和尚果真如此神靈,還隱居深山幹什麼,還不下山去掙大錢享福去?方草說: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她告誡我進了寺可不許亂說。她去門口買來兩炷香,遞一炷給我,拽著我進了大殿。

  大殿裡早已擠滿了人,正排隊緩緩地前進。沒有人插隊,也聽不到爭吵聲和叫駡聲,連說話聲都變得輕慢起來。我望著這些似乎來自遙遠文明星球的人們,驚詫不已!

  燒了香,方草領著我去大殿求籤。求籤的人很多。依然排著隊井然有序。沒輪到的人個個表情嚴肅,而求過簽的人則都滿面春風,好像都求到了滿意的簽。方草一臉嚴肅地跟著隊伍前行不和我說一句話,我覺得她的樣子挺可笑,就沖她笑了一下。她慌忙用手掐了我一下,我趕緊把笑咽進了肚裡。我想她今天要是抽到了一支壞簽她一定會責怪我的。

  輪到她的時候我在一旁看著她做,她先將一張兩元的票子放進和尚面前的木箱裡,雙手合十虔誠地向菩薩鞠了三個深躬,然後緊閉雙目從和尚面前的籤筒裡抽出一支簽。雖然整個過程十分簡單,可她完成得卻非常不輕鬆。只見她臉色發白,誠惶誠恐,就像一場大難就要臨頭一樣,弄得我也跟著緊張起來。老和尚接過她遞過的簽,斜眼看了我們倆一眼,喃喃說道:施主,你抽的是一支好簽啊。我偷偷看一眼簽面,上面是一隻小鳥站在雲朵之上。老和尚對方草說:你命走祥雲,大吉。方草問老和尚:什麼是命走祥雲?和尚說:命走祥雲如江河入海,鳥歸藍天,意為自由自在。方草聽了臉色頓開,霞光燦爛,又掏出幾元零錢放進了和尚面前的木箱裡,高高興興地出了大殿。

  這一天方草很興奮,那只簽讓她忘記了新婚之夜的不快,我們玩得很開心。下山的時候,方草去上廁所,我一個人在地攤前閒逛,意外地發現了一個專賣瑪瑙石工藝品的攤子。攤主喊的是玉石,其實我知道那些只不過是一種貌似瑪瑙的石頭打磨而成的。我挑了一隻深紅色瑪瑙石雞心,我看中的不是它的形狀而是它上面那個白色的「愛」字,我打算把它送給方草,作為我送她的結婚禮物。雖然這只值兩元錢,可它所包含的意義卻是無法用金錢來表示的,方草一定會明白我的心意。可我回到家後竟把這件事忘了,直到上班這只瑪瑙石雞心還一直保存在我的口袋裡。

  我們去了一趟山裡看望了方嬸,然後就再沒有地方去了。方草要去劉家灣看看自己的公婆,我沒同意,我不想把這件事張揚到劉家灣。我們天天就呆在家裡,感到無聊透了。我們有的是時間,可我們卻沒有了那種要求。我們對做愛已經毫無興趣,以前一碰就冒火花的情景再也找不到了,甚至連擁抱親吻的興趣都死了。我們都很真誠,都想努力找回過去那種感覺,可怎麼也找不到。方草說:難道結婚真的意味著愛情的結束嗎?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結婚,保持以前那種關係還好些。她歎道:也許我們這輩子只適合做一對情人而不是夫妻。她說這話的時候很傷感,我看見她眼睛裡有淚水在晃動,後來淚水就晃了出來,掉在了地上。我聽到了它落地的聲音,很重很沉。那時候我的感受特別複雜,我望著方草的淚水一滴滴地灑在地上,我覺得她挺可憐。我很想過去幫她把淚水擦掉,可我的腳卻抬不起來,最後還是方草自己把淚水擦掉了。

  婚假只休了一半,我們便提前去上班了。

  §第十八章

  83

  上班的第一天,按照瑤城的習俗給宣傳部每個人散了一袋糖。不少人接了糖都表示驚訝的樣子,說怎麼一點不知道,說白吃糖多不好意思。其實這些人是在玩滑頭,天天在一棟房子裡上班,誰家老婆在家又挨了丈夫打,誰家丈夫又有了新相好的都弄得一清二楚,我結婚這樣一件事情怎麼會不知道呢?我原先打算辦一桌酒席,把新聞科幾個人和部長請到家裡去吃一頓飯,後來我們商量了很多久還是取消了。因為我們不知道顧豔玲肯不肯來,即使來了會不會鬧出什麼不愉快來。於是我們商量給他們每人一大袋糖。楊西鳴抽煙,我又甩給他兩包煙。我在做這些的時候心裡挺擔心,我不知道顧豔玲會不會當面拒絕吃我的喜糖,要是那樣我可沒法下臺。結果是我多慮了,顧豔玲的表現令我吃驚,她不僅沒有拒絕,而且接到手就拆開剝一隻送進了嘴裡,還一再稱讚糖的品質不錯,別人根本看不出我們之間剛剛發生過一段不愉快的插曲。她這意外的舉動使她在我腦海裡的性格更加模糊了,我無法解釋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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