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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顧豔玲兩眼茫然地望著方草,她說:方老師你不肯幫我是嗎?

  方草顯得有些無奈,她想儘量使自己的語氣平和些,以免傷了她的自尊。她笑笑說:你真是個單純的姑娘,你還不懂得愛情,愛情從來都是自私的。你才愛他一年,而我們已經相愛二十年了,比起你我更需要他。請你原諒我吧。

  顧豔玲非常沮喪失望,她望著方草,然後憤怒地揚了一下臉,說:我不會放棄他,我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包括愛情!說完昂頭出了門。這最後的一瞥讓方草看到了一個縣委書記女兒的高傲與自信。她本來對這個女孩十分同情,那最後的一瞥讓她的同情消失得乾乾淨淨。她最後丟下的那句話像個影子盤旋在她的腦子裡,讓她感到了一絲寒意。她由此想起了五年前的小鳳,她想她這輩子怎麼老擺脫不了這種人的糾纏,這使得她開始對這起婚姻的結果產生了懷疑。

  這個插曲他是後來從方草的敘述中得知的。插曲發生的時候他正在辦公室裡作著一個美好的計畫,他準備利用元旦假期和方草一起去山裡見見方嬸,把他們準備結婚的事情告訴她,以便將他五年前對方嬸感情的傷害作一個了結。他想方草對他的這個計畫一定非常支持。下班之後他沒有回家直接去了瑤中,結果看到的是方草托腮沉思的面容。他吃了一驚。他說:你怎麼了?她說:顧豔玲來找過我。他怔了:她找你幹什麼?方草就開始向他敘述下午發生的事情。

  方草在複述那個插曲的時候竟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淚,使他心裡變得沉重起來。他說:你幹嗎要流淚?你相信我跟她有什麼關係是嗎?她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害怕。如果今後有一天你拋下我,我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下去?我這人看似堅強其實很軟弱。她的眼淚啪啪地往下灑。其實方草這會已經看到了這個悲劇的影子,她的錯誤是沒有及時地逃離。

  這個晚上,他們什麼也沒做,然後就分手了。那個去山裡的計畫當然也就流產了。

  這個插曲像一片陰影在他和方草的心裡不時地掠過。他不知道顧豔玲留給方草的那句話的目的是什麼,是僅僅為了在方草面前挽回一點自尊還是真的要和方草較量下去?但方草顯然是認真了。她曾在他面前吐露過,她擔心的不是那個女孩而是她的父親。他想她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為了政治前途而拋棄愛情的男人並不少見。不過那時他並沒想到自己日後竟會成為這樣的男人。

  這個小插曲將他們的結婚計畫弄得很不完美,他們的婚姻就在這片陰影裡走進了一條陰暗憂傷的古巷,這條陰暗的古巷很快就耗盡了他們全部的熱情和感情。兩年後他們終於疲憊了,他們沒有走出這條憂傷的古巷,他們分手了,一切都像方草當初預料的那樣。

  82

  從八歲那年兩個少年在方伯的墳前朦朧地表白心跡開始,我們的愛情整整經歷了二十年的風雨歷程。1982年的春天,當我們走到一起的時候,我們已經疲憊不堪無力咀嚼這顆遲到的果實了。新婚之夜,沒有歡慶沒有祝福。我們沒有體驗到愛的狂潮和陶醉,卻有一絲憂傷和哀愁縈繞心頭。

  我至今仍不明白,我和方草的愛情究竟錯在了哪,我們一直沒有順心的時候。就在結婚前幾天我們還在不停地爭執。首先是為了房子,方草不同意住小鳳住過的房子,她說她睡在那張床上會經常想起小鳳,會讓她心裡不舒服。她堅持要換一處房子,或者暫時住學校那間平房。我不同意,我說這套房子連一般的科局長都住不到,到哪去換這麼好的房子?再說小鳳都已經走了,說這話有點傷人心。結果倆人就爭了起來。最後還是方草妥協了。另一件事是我們開始準備出去旅行結婚,那時旅行結婚很時髦。我們精心設計了一條旅行路線,這個計畫讓我們興奮了好一陣子。可後來方草卻又不同意出去旅行,因為我們倆的積蓄加在一起僅夠這次旅行,方草捨不得,她要用這點錢添幾樣傢俱。我堅持要出去結婚,我說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應該出去看看。傢俱什麼時候都可以買。

  方草這回沒有讓步,她說房子我讓了你,這回你得讓我。我無奈只好同意了她的意見,取消了旅行計畫。我們就用準備出去旅行的錢添置了幾樣傢俱,房間仍然是原來的樣子。我們沒有舉行儀式,一個人也沒請。方草甚至沒有告訴學校她的婚期。其實我們很希望多來幾個人為我們的婚禮添一點氣氛,可整個晚上只來了黃秋雲一個人。黃秋雲送來了兩隻水瓶和一床毛毯。黃秋雲說:這是我和小楊小顧還有陳部長四個人送的,他們晚上都有事,不能來參加你們的婚禮,讓我代表向你們表示祝賀。不知為什麼黃秋雲的話沒有給我帶來興奮,倒讓我感到了一股酸澀,讓我直想流淚。

  送走了黃秋雲,估計再沒有人來了,我們便寬衣上床,進入我們婚禮的最後環節。我們沒有平時偷偷摸摸在一起時的那種亢奮和渴望,但我還是伸手把方草的衣服一件件地脫了,我想用自己的努力使她獲得一點快樂,給這個難忘的夜晚留下一點珍貴的記憶。

  方草說:我不想,太累了。

  我說:哪有新婚之夜就這麼過去的,那叫什麼結婚?

  方草笑笑,笑得有些勉強,然後閉上眼睛把身子交給了我。很快我們便進入了亢奮狀態。她呻吟著說她想了,並示意我進去。不知怎麼,就在這時我突然不行了。我這次並沒有想到英子和小鳳,也沒有想到劉東,我似乎什麼也沒想,不行得有些莫名其妙。方草抽泣起來,她說:這個婚真不該結!我心裡糟透了,沒有什麼比一個男人新婚之夜陽萎更讓人惱怒的了,它把我的自尊心傷害得鮮血淋漓。我最擔心的是方草由此而產生的聯想,女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聯想。她的那句話似乎是想表達什麼,只是她沒有把它全部說出來而已。

  這一夜我們都不想說話,但都感到對方沒有睡著。我被那個莫名其妙的陽萎折騰了一夜,我想這是個不祥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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