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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林芳菲在他離婚之意消失,矛盾淡化之時提出離婚,十分突然。他們之間很久沒吵沒鬧過了,誰也沒再提過分開的事,眼看著日子平靜地走進歲月,沒想到,林芳菲會提出離婚。難道她,遇到了別的人?有可能,她雖不漂亮,氣質還不錯。氣質這東西,與漂亮不一樣,隨著年紀的增長,漂亮越來越黯淡,而氣質則是不斷提升的,況且她身為報社主編,社交廣,哪天都認識一些像模像樣的人,遇到別人的概率自然很大。林芳菲是犯有前科的人,從案例分析來看,嫌疑總是比沒犯前科的人大。

  不管怎樣,他沒料到。

  「你,想清楚了?」方東樹穿著睡衣,立在林芳菲門前。他不想離,但說不出口,只是反復問她是否想清楚了。林芳菲淡笑一聲,拿起筆刷刷幾把,寫了一份離婚協議書遞給方東樹:「白紙黑字,夠清楚了吧?」方東樹見事情越弄越不符合自己的心願,一時間也亂了對策。他極為緩慢地把協議書折疊了,捏在手心,又問了一句:「真想清楚了?」林芳菲點點頭,眼圈紅了。這個細節鼓舞了方東樹。「抱一下你,可以吧?」他問。林芳菲把身子背對著他,他知道她默許了,跨前幾步,兩手從後面圈住她,貼緊她。突然,他的身體膨脹起來,他聽到一聲清脆的彈跳,「咚」,如箭離弦之聲,如卵石擊中湖心,如音符當中強音,如……如天崩地裂,如小小心臟撲騰撲騰。

  他把她的身體扳過來。

  朱妙回去的路上,風雨更猛烈,在車身後嗚嗚地追趕,不時扯出一道閃電,把雨沖洗過的地面映得慘白。小說中風雨交加的夜,總是有大事發生,比如女孩子失身、車子失靈、盜竊犯作案,等等,現實中也總能在第二天的報紙上看到這樣的消息。朱妙感覺自己的身體異常突兀,被一種神秘的恐懼搞得十分緊張,好在有柔和燈光,透射人間溫暖,緩和了莫名其妙的恐懼。她在燈光裡進了電梯,按了樓層數位,斜靠閉眼休息,困倦一下子湧上來,帶幾分迷糊出了電梯,熟悉地左轉,再左轉,貼著牆壁走十步,摸出鑰匙叮噹有聲。她懶得睜眼,用手摸門的鎖孔。手摸到一團溫軟,猛地倒退幾步,背撞到對門。

  程小奇正貼在她的門上。黑衣黑褲,鬍子一寸有餘,弄了副眼鏡架在臉上,粗獷與儒雅都不屬於他,被硬拼在一起,結果弄成不倫不類的「第三者」。他盯著她,對自己的行頭頗為自信,預先驚喜交集,跌入愛情童話中,他堅信自己的突然出現,能把石頭化成水。

  朱妙的確吃了一驚,旋即如聞到廉價刺鼻的香水,十分厭惡,困倦被刺激跑了,神智清醒了,看見程小奇臉上發黃的青春痘,更覺噁心。他似乎把所有可以證明他處於相思狀態的證據都帶過來了:那弔喪般黯淡的黑衣、代表憔悴與焦慮的鬍子、傾訴欲望的熟透的青春痘,還有略帶誇張的深情。朱妙絲毫不買這些道具的賬,冷淡地說:「你想幹什麼?」程小奇便獻出似乎因呼喊她的名字而沙啞的聲音,道:「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知不知道,我坐了多長時間的飛機,在門外等了你多久?」朱妙說:「那是你的事,我沒有義務對你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程小奇扭動脖子,氣急敗壞地環顧四周,似乎要找到證明他紅心如火的東西。

  程小奇說:「你把門打開,進屋再聊。」朱妙說:「不,請你離開。」「我請了一周的假,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你,連門都不讓我進?」程小奇面現疲憊,拉高了音調。「那是你的事,和我沒關係!」朱妙正惱火,背後的門開了,一個女人隔著防盜鐵門說:「哪兒的?在這裡吵什麼?」走廊那邊巡邏的保安員也來了,朱妙趕緊說聲「對不起」,打開自己的門,程小奇很順溜地鑽了進來。

  兩人進了房間,沒吭一聲,各自找地兒坐下,都如初來乍到般,對房間的擺設發生了興趣,煞有介事。朱妙想洗澡睡覺,又不願弄出嘩啦嘩啦的水聲,給程小奇提供幻想與意淫的機會,死死僵持。就算他把鬍子留一尺長,她也不會對他心懷愛意。程小奇似乎勝券在握,不急不緩,從容欣賞牆上的巨幅玉照。朱妙起身,把自己的照片取下來,塞到櫃子後面。程小奇笑道:「藏什麼,你的肉體我都看過了,一幅照片,值得這麼緊張嗎?」

  「你到底想達到什麼目的?」朱妙齒間發冷。「我要娶你。」程小奇說。「我明確告訴過你,絕對不可能。」朱妙厭惡。「為什麼,我這麼愛你。」「那是你的事。」「你沒有一絲感動?」「與我無關。」「當初,你向我表白的,都是假的?」「忘了。你還是現實點,虛擬世界打情罵俏的事兒多了。」「我是認真的,從沒這麼認真過。」「那是你的事。」「我爸媽連結婚都同意了,你讓我怎麼向他們交代?」「與我無關。」

  程小奇往口袋裡摸了兩摸,摸出一個盒子,打開,往朱妙眼皮底下一探,血紅絲絨中一枚鑽戒白骨森森,閃閃發光。朱妙嚇一大跳。細看時,但見它小巧別致,高貴時尚,小小圈兒等待手指頭的套入,好比女人等待男人。朱妙毅然扭轉頭,連喜歡的鑽戒也一併蔑視了。程小奇則把戒指捏在手裡,去捉朱妙的手,朱妙掙脫了,她發起狠來,力量很大,程小奇不得不全力對付,原本是優雅的求婚場景,忽地變成一種制服的暴力事件。朱妙的手被揪得通紅,程小奇累得氣喘吁吁,最終變成了一場廝打與搏鬥,無異於強姦與反抗。

  程小奇終於把戒指套進朱妙的無名指,一轉眼,朱妙就把它摘下來,扔到地上。程小奇「啪」地甩了朱妙一耳光,這是強姦者慣用的馴服手段。然而,畢竟是求婚,不是強姦,程小奇意識到這一巴掌起了反作用,惶恐中趕緊抓起朱妙的手煽自己,朱妙厭惡地一甩,說:「現在,兩清了,滾!」

  程小奇束手無策,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竟渾身抽搐起來,搞不清是憤怒還是痛哭。半晌,他似乎冷靜了,十分平靜地說:「告訴我,為什麼不願嫁給我?」

  「說了一千遍了,我不愛你。」

  「你給我機會,我就能讓你滿意。」

  「天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

  「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愛。你要怎麼才相信我對你的愛?我捅自己一刀行嗎?」

  「你別噁心了,請你出去。否則我報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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