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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余作人請龍悅吃一頓最後的晚餐。龍悅說:「免了。」餘作人說:「我有事相商。」龍悅說:「行吧,一小時,超時收費。」余作人替龍悅打開車門,說:「你來開。」龍悅又說:「免了。」餘作人說:「你想不想要這個車?」龍悅說:「給我就要。」餘作人道:「我需要錢,車便宜賣給你,七萬塊錢,給現金,我到北京去。」龍悅瞟他一眼:「錢都交房款了,我哪裡還有七萬塊錢。」餘作人說:「才開這麼短時間,六萬轉讓,天上掉餡兒餅你還不撿?」龍悅道:「車掉價多快,新款車不斷上市,你不知道嗎?現在這款新車才九萬多。」餘作人說:「難道你忘了,你看著我把十幾萬人民幣轉給車行帳號,再由你美滋滋地開回來的情景嗎?真金白銀呢,別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你也不能這麼讓人寒心吧?」龍悅一聽,騰地火了,嚷道:「餘作人,到底誰讓誰寒心?」餘作人理虧,又軟了幾分,道:「我把車扔二手市場,也不止賣這個價吧?我便宜讓給你,還是沒把你當外人啊。我要是還在南方混,自己就留著了。」龍悅眉毛一挑,說:「誰知道你都在車裡幹過什麼,我接著用,聞著味兒都想吐。」龍悅前半句是真話,後半句是假話,心裡在琢磨以什麼樣的價位讓餘作人撒手,把車拿下來。餘作人面色不悅,說:「你甭挑刺了,實在不想要,我就放二手市場。我是嫌轉讓手續麻煩,費錢,你買省事。」

  半晌,龍悅輕聲道:「我存摺裡只有四萬八。」

  餘作人半天沒吭聲。

  「你想辦法湊夠六萬,好吧?」他退了一步。

  「其他存摺零零碎碎加起來,頂多也就五萬三。」她心裡一喜,亮出自己的底線。

  「找朋友借五千,五萬八也行。」他又退了一步。

  「其實我也買不起車,侄兒讀大學,學雜費還得我負擔一半,你知道我哥家窮。」龍悅堅守底線,寸步不讓,她已經感覺曙光在望了。

  餘作人半天沒吭聲。

  「五萬三,現在就去取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餘作人猶如掉進下水道裡剛剛爬出來,滿臉倒楣的污濁。

  「草擬合約兩份,各執一份。你寫還是我寫?」龍悅翻出隨身帶的紙筆,喜上眉梢。

  「你需要,你寫。」餘作人抹了一把臉。

  龍悅刷刷幾下寫好,看看改改,撕了又重寫了一回,然後簽了字,道:「另外你再簽個收款收據,附在後面,就算齊了。」

  餘作人草草看兩眼,說:「行,去銀行。」

  十分鐘後,龍悅把包抱在胸口出了銀行門,上了車,然後把幾遝鈔票拿出來,對餘作人說:「你點一下。」余作人接過錢,放進自己的腰包,面色十分溫和,說:「下次見你,不知什麼時候,也許永遠沒有機會,我開車送你回家,再打車回市區,OK?」龍悅似乎好久沒見過他鬍子裡的那只呼之欲出的小鳥,這回見了,也有點小傷感,心想自己是不是做得過分了?或許該取足六萬給他?可是一想到清湯寡面,又覺得給他五萬三都是太過善良。

  車和以往一樣,在風景優美的道路上飛。刀郎在唱「如果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會知道你究竟有多美」,不合乎兩人心境。沒有誰去管,或許誰也沒有聽,此時,歌手的全部意義在於創造了煞有介事的氛圍。龍悅已經發完脾氣,物質上的分割又十分豐富,再過十幾分鐘,漂亮的POLO車又屬於自己了,難免心懷喜悅,因而偏頭問餘作人:「打算什麼時候去北京?」餘作人說:「本周內。」龍悅道:「這麼快?」餘作人說:「多留也沒用。」龍悅一語雙關,道:「凡事小心。」

  車拐進另一條道路,餘作人減了速,慢慢地靠邊停下來。那時候,半邊太陽落在低矮山頭,把山塗成橘色,把遠處待開發的荒地塗成橘色。風推雜草,一浪接一浪,天空沒有一隻鳥雀,白雲紅雲把藍天畫花了。

  餘作人說:「下車呆一會兒,我抽支煙。」

  他把火熄了,鑰匙攥在手裡,順手拿了兩份合同,鑽出車門時,他的臉比橘色更深。

  龍悅只道餘作人心潮起伏,捨不得她,心想他咎由自取,成年人得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因而也無半點同情。

  餘作人越傷心,她越快慰。

  男人太把自己當個鳥了,總有撲騰不起來的時候。

  「有時間帶清湯寡面來看這良辰美景吧,我沒這閒心,一堆雜草,一片荒涼,平常的一天結束了而已。」熄火的車裡憋悶,龍悅「嘭」地關了車門下了車,在餘作人背後說。自從她把清湯寡面劃傷後,她的每句話都變得尖厲,只要有機會,就朝餘作人的心上劃過去。女人怕毀容,男人怕傷心,龍悅不留情,就攻其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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