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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他和朋友開著越野車去了戈壁灘,一走一個多星期,跟外界完全斷絕聯繫,白天十幾個小時地開車、修車,晚上就躺在帳篷裡,把防水層揭開,望著浩瀚無垠的天幕直到疲倦得不得不入睡。他就像從前那般自由,以為這樣就會忘掉一切,其實比最初的隱忍更多了說不出的苦悶,因為孤單了,他才覺察出另一個人的重要。

  戈壁的冬夜冷到徹骨,即使是費聿銘這樣習慣了野外生存的人也被凍得骨頭縫都覺得冰涼。他睡不著,只能抱著毯子坐在篝火旁烤火,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克制不住寒意,他就做一杯熱水喝下去,胃裡是暖的,心裡還是冷的。營區的警示燈一閃一閃,別人的帳篷裡都是兩個人,只有他是獨自享受寒冷,一直到破曉。

  因為他總是忘了喝水,也吃不到蔬菜水果,每餐都啃著硬得硌牙的麵包乾糧,嘴唇乾了,裂成一條條口子。他喝著乾冷的風,舔舔嘴唇,有一股血腥的味道,舔多了,傷口就總不容易癒合。跟她在一起的點滴往事猛地一下竄出來,在他心裡也劃了一道傷口,只不過更深一些。他每天都在想她在幹什麼,以後怎麼辦。

  費聿銘體會出有卿卿的時候,一切不同。有她,微波爐裡熱過的一杯白水也是甜的,坐在沙發裡吃她剩下的半個柳丁、嘗她嘴裡水果的清香,或者就是看她擺弄著變形金剛,把波音的磁帶拿出來放進去,又拿出來再放進去,長長的辮梢垂在肩上。

  費聿銘一直堅信男人的宿命不是愛情,任何女人都不會是他生活裡不可缺少的,誰沒了誰都能活,所以他到了三十多歲,還沒有穩定的心思。可這次他們分開有了距離,他回到獨自一個人的狀態裡又受不了,畢竟從溫暖回歸寒冷,遠不如從寒冷融入溫暖那麼簡單。

  人是有慣性的動物,習慣了溫暖,也就離不開溫暖,而卿卿恰好給他一份安定的暖意。她的笑容,她的身體,她不經意做的小動作,她在電話另一端唏噓不止的告別,哪怕小到她一個認真的表情,都讓他覺得自己被重視、被需要、被溫暖著。

  費聿銘歎了口氣,感覺卿卿的抵抗變得薄弱無力,便更進一步,向她索要更多。她的手揮舞著拒絕他,打到他臉上,又去捶他的肩膀,他沒有放開;她的牙齒銳利地咬到他的舌尖,血腥在兩個人的唇裡漫開,他還是不放開。他截住她又要摑下來的手掌,把她壓在角落裡,用鬍子在她臉蛋上紮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紅印子。

  分開了一下,又低下頭,這次他是專心致志地在吻她。他在電話裡說過想她的話,說了很多遍,但沒有絲毫效果。

  他低頭了,他妥協了,她卻不接受。

  之前,他是個當機立斷的男人,做事向來快刀斬亂麻,對感情不樂觀到必須分開思考,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可觸及是否要分開,他又自己把自己全盤否定,變得優柔寡斷起來。責任背後,是他期待的穩定,固然不一定是婚姻,但他確實想和卿卿穩定下來,而且想過很多次,想過很多種可能。他畢竟也是個普通男人,和所有男人一樣自私,先想快樂再想責任。

  他和卿卿之間紛擾不斷,從外界因素發展到他們彼此之間的誤解。

  她跟不上他熱情的步調,也沒跟上他的冷靜,而是選擇了不告而別。她說走就走,去了遙遠的海南,比他想像的狠心,人下了飛機才給他一個電話。後來如果不是他主動聯繫,她連一個短信都不發,到了最後,她聯手機都不開了,他打到電池沒電了,另一端還是同樣的人工語音回答:「您呼叫的用戶無法撥通。」

  費聿銘第一次生卿卿的氣,為她的任性、她的倔脾氣、她的不夠寬容理解。

  他也去放逐自己,讓西北風吹著,在幾個小時都見不到村落、見不到牧民的沙地裡賓士,他避世了一段日子,想了一個星期,每天只給她打個電話,很少的兩句話,其他時候就獨自待著,獨自流浪。

  最後幾天,他開車開到精神要崩潰,看到村裡的炊煙時,他的眼眶都會發熱。他想回家了,想見她,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於是他調轉車頭,又回到城市裡。噴頭裡熱燙的清水洗滌乾淨他的身體,流過傷口的水變涼了,他嘴上的幹紋又裂開流出血,心卻清醒過來。

  費聿銘毅然回了德國,也沒和兄嫂打招呼。在飛機上,他整晚望著漆黑的窗外,把前後、利弊想了個通透,到了家裡,跟父母談之前,他上Facebook把自己的婚姻狀態改了。

  從戀愛中到有配偶,這是一個質的飛躍,至少在費聿銘低谷的一段日子,這樣一個改變是他唯一想到能回到她身邊的方法。

  她需要什麼,他就儘量給什麼,包括去滿足她的家庭、取悅她的家人。

  從德國回來的時候,他把父母也帶回來了。

  他和朋友們喝酒時,晟仿吾勸他,子律勸他,有勸合的,也有很多勸散的。他一想到分手的念頭,心裡就疼,比嘴上流血的裂痕還疼。費聿銘活了三十多年,還沒為感情這麼折騰過自己。他和父母談過幾次,然後問了兄嫂的意見,最後鼓足勇氣準備往下走時,她卻在那時的電話裡給了他模棱兩可的半句話。

  他以為她真的說要分手,跨年夜,他喝得大醉,跟在香港的小龍、小虎通完電話後,躺在公寓進門的鞋櫃旁邊睡到第二天下午。

  這是太糟糕的一個月,他聽見「分手」兩個字就想把她揉碎了,看看她心裡腦裡裝著些什麼念頭,為什麼不能冷靜下來往好的方面努力。但一碰到她的嘴唇,先前的矛盾也忘了,他就覺得身體和意志都渴望著她,舌尖上都疼得麻木了,通體又沉浸在快樂裡。他沾了她的眼淚,試探她的底線,更理所當然地把她的反抗當成是契機。

  他鬆開對她的鉗制,彼此的氣息都是紊亂的。他貼在她臉頰上,有些懇求的意味,口氣卻又很強硬:「吃飯去,然後我們談。」

  她流過眼淚的眸子裡太乾淨,一點兒心事都隱瞞不住。她推開他,抹掉腮邊的淚水,負氣地說:「我不去,我不談!」

  她想走,連腳上掉的鞋子都沒有穿,才跑出禮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因為樓道裡太靜,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電話是穆洵打來的,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手還在發抖。

  「卿卿,馬上回來!」穆洵的聲音嘶啞,說到一半話斷了,信號是一片混亂的雜音。

  「怎麼了?」月色清冷,她停在樓道的一扇窗前,肩上男人的手炙熱,不容拒絕地幫她穿上了鞋。他蹲在她面前,俯首起身的那一瞬,穆洵的聲音又清晰起來:「張媽剛才買東西讓摩托撞了,你趕緊來醫院。」

  「什麼……」

  啪的一聲,手機失手掉在地上,他們兩個誰都沒接住,電池直接摔了出來,電話也斷了。

  費聿銘過去撿,回來時,卿卿站在黑暗裡。

  她的堅持和任性都不見了,只剩下一雙怯懦的眼睛和臉上蒼白的恐懼。

  費聿銘堅持陪卿卿去了醫院,路上才看她從書包裡拿出原先用的那部手機,開機,撥電話。她和手一直在發抖,系安全帶的時候和他的手碰到一起,非常涼,幾根手指神經質地按著手機上同一個鍵。

  他握了她的手一下,她沒動,抬起眼睛回望著他,像是要尋求什麼答案,可憐巴巴的大眼睛裡印著他清晰的輪廓。他揉了揉她嘴唇上被咬腫的痕跡,儘量溫柔地開解:「應該沒什麼,別這麼害怕。」

  他越這麼說,卿卿越害怕。他們之間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又要一起去面對新的問題。

  他沒有時間和家人解釋,匆忙中卿卿只在校門口和車裡的費家人打了個招呼。她鞠了躬就上了費聿銘的車,連件外衣也沒穿,費太太心細,下車叫住費聿銘:「老八,別凍著她,有事打電話。」

  路上,費聿銘給父母去了電話,簡單地說明了幾句,都是英文,最後一句中文卿卿聽到了,是謝謝他的母親。她靠在旁邊蓋著他的衣服,漸漸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做法有些怠慢費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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