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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你怎麼這樣狠心,就算是個普通人躺在這兒,你也不能這麼殘忍,別說她還是你的母親!"孟嶼暮抓住我的胳膊冷冷咆哮。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掉,染在被子上暈出了冰冷的圈。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喊不出來,我捂住嘴,哽咽著,混亂著。

  "求求你,就一聲,她辛辛苦苦支撐到現在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你滿足她好嗎?"孟嶼暮的聲音軟了下來,無奈的懇求。

  我咬牙,勉強張開嘴,原本已經沉沉暮暮的她,眼睛裡突然迸發出火亮的期冀,仿佛等待我稱呼她一聲媽已經等待很久,脖子連帶身子都慢慢拱起來。

  "我……"

  我最終還是沒能喊出那個字。

  她驟然跌回到失望裡,再沒有力氣恢復,慢慢的閉上眼睛,而後就是呼吸機一下一下的張合聲音回蕩在病房裡。

  原本緊握住我胳膊的手臂也頹然順著垂下去,再沒力氣抬起。

  醫生和護士再次湧入,繁忙的搶救又遮住我的視線。

  我被孟嶼暮強拉了出來,房門在眼前關閉,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我才能喃喃的說出那個字:"媽……"順著牆角跪倒在地。

  呼天搶地終究挽留不住生命的流逝,我再後悔也只能趴在門外慟哭。

  親情需要時間來積累增加,突然間送到面前的母親和兄長我還是無法適應,最無法適應的還有我被送走的詭異的理由。

  孟嶼暮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狠狠的吸上一口,煙霧嗆了嗓子,他開始猛勁的咳嗽,咳著咳著,眼淚流了下來,他伸手抹了一把眼角才說:"你剛生下來,護士就說你夭折了,連屍體也沒讓母親看,就轉身匆匆處理掉。母親不管見了誰都會說她明明聽見你的哭聲的,可不知為什麼連面都沒見就離開了她。沒有人肯相信她的話,因為那家醫院的院長是二叔的同學,不可能會出現意外。所以日夜思念下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我腦子裡能記住的就是她在那段時間始終反復念叨你的名字,叫著婷婷……婷婷……。"他緩慢的學著她的聲音,一聲聲故意抻長的尾音在空曠的屋子裡顯得分外蒼涼。

  我麻木的跪著不能起身,也不願看他,腦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拼接成白花花的一片,聽進去的話全部從耳朵飄出去,根本留不下,也無法說明意思。

  突然間出現的母親,突然間出現的身世,一些看起來那麼荒誕,可偏又真實的出現在我眼前,我根本無力抗拒。

  "大概是母親病重時候表現的太過反常了,外公為淩家聲譽安排她去了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二十年,對外宣稱我母親已經病故。"孟嶼暮忍不住搖頭苦笑,眼淚卻一直靜靜流淌,手用力抹了兩下才笑出聲來:"正常人住在精神病院裡都會失常,更何況是剛剛失去女兒的母親。整整二十年,就算沒精神病也會想出精神病的。"

  "我一直以為母親是因為你無緣無故的夭折導致抑鬱而終的,我在淩家從小受盡白眼也只當是因為母親過世的早,失去靠山才不得不看盡人情薄涼,沒想到最疼愛我的外公是親手送母親進精神病院的罪魁,平日諸多照顧的舅舅則是送走我親生妹妹的黑手。"他狠狠掐滅煙頭,抬起雙眼凝望著我。

  孟嶼暮眼底的悲涼讓人很傷感,他不容許我質疑他話語裡的真實,更不容許我不相信自己的真實身份。我慢慢爬起來,走到他面前跪倒痛哭:"我剛剛不是有意的,我……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還沒辦法接受你說的,我……。"

  他抱起我,把我淩亂的頭髮抿在一旁,沉沉的歎口氣"這不怪你,是淩棠遠她們母子的錯,你被蒙蔽了。"

  我震驚,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可他又開始用平穩的聲音說:"當年送走你的是范阿姨,她把你丟在我們母親下鄉的那個地方,等你長大了她也曾去找過你,始終沒有消息。可是瞿林飛先下手一步,她怕將來淩棠遠在淩翱計算股份時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拼命要找到你,因為只有你和淩棠遠結婚生子才能保證她兒子繼承股份的無憂。所以你被挑選出來成為棋盤上的棋子。很多事情我也是剛剛知道,那天我們碰見的那個老太太,她是在精神病院照顧我母親的保姆,她瞭解很多事,也解釋了很多事。其實,你從一開始踏入淩家就是陰謀。"

  孟嶼暮的表情並不像說謊,這次說的話又比前幾次次又多了兩分可信度,畢竟他母親剛剛病逝,喪禮還待籌辦中,相信他沒這個心力去說謊。

  可是我不相信淩棠遠在利用我,雖然我知道瞿林飛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我不相信淩棠遠也是同樣殘忍。他昨天的表現根本就不是單純的利用我來保全股份的,他的表現分明是……

  見我還在猶豫,孟嶼暮淡淡冷笑:"你以為他會愛你嗎?他愛的是他自己。在你沒出現之前,我和他同時喜歡方靜,但他眼睜睜看著方靜離開都不會挽留,原因是他知道方靜留在淩伯笠身邊對他來說更有用,就像你留在他身邊的功能一樣。他是冷血的,從一開始就仇恨他的母親,以前還曾經借用我來擺脫他母親對他的束縛,我們曾經聯手,成功的讓他母親從董事會敗退,包括現在,他也有很多事隱瞞他的母親……"

  孟嶼暮的話直指我和淩棠心中的秘密,我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他似乎知道淩棠遠耳朵沒有失聰的事,似乎也知道淩棠遠和母親之間的隔閡。對了,他剛剛說過,當年是范阿姨送我去的南方,這麼說……他所有的資訊全部來自于范阿姨,看來他知道的遠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

  我面色慘白,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所有的人都不再是本來面目,每個人都變得陌生。我不甘心,還想問清楚:"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孟嶼暮攙扶我坐在沙發上,面色凝重的點頭:"你說吧,我會全部告訴你的。"

  "是誰把我送走的,如果說瞿林飛一開始就想找到我來完成這個陰謀,她為什麼還會找我大伯家的女兒過來?這是我心中最大的疑問,我還記得,他們淩家最開始選擇的是大伯家的小女兒,甚至還有我介紹的甯嬋娟,怎樣排除可能性的呢。

  "當年是范阿姨送走你的,她母親原來就在淩家做事,後來她也留下來照顧淩棠遠,因為淩棠遠父親過世,她只能聽從了淩伯笠的命令把你送走。當時,她把你在你大伯家門口放下,留好記號,不料陰差陽錯第二天你大伯竟把你送給了你養母,那時候你養母剛結婚沒有生育,所以她收養了你。這也是瞿林飛第一次無功而返的原因,她很快就發現你大伯家的女兒不是他們要找的人,用錢打發走了。"孟嶼暮沉聲說。

  "我是因為弟弟沒有錢治病才求到淩家的,他們怎麼就篤定我會一定投奔過來,如果我弟弟沒事呢?或者我不接受他們的恩惠呢?"瞿林飛不會傻到守株待兔的,一定還有別的方法。

  "如果你弟弟沒事,不久以後也許會變成你養母有事。瞿林飛只要打定主意,就一定會製造很多事情讓你自投羅網。"

  他說的對,憑藉我對瞿林飛的瞭解,我相信她能幹出這樣的事來。

  "我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會得到什麼?"我歎口氣,輕輕的問。

  淩棠遠如果得不到孩子,最多就是維持8% 的股權,我和孟嶼暮兩個人最多也是各自守著8%的股權而已,但我肚子裡的孩子必然不一樣,因為第三代繼承人裡,我肚子裡的寶寶目前是唯一的一個,也是血緣最正統的一個。

  我不敢想像到底能得到多少,我只想知道具體的數字,我只想知道這個陰謀到底值多少錢。

  孟嶼暮盯著我看了半晌:"你,將有權收回淩棠遠和我手中的所有股份,如果淩伯笠也過世,你肚子裡的孩子將是淩家唯一的繼承者。外公當年雖然為了照顧淩棠遠母子說過給20% 股份的話,但也同時暗自立了遺囑說淩家第三代繼承人可以有權支配所有的股權,前提是,你的,或者是我的孩子可以繼承。"

  很荒謬,但也很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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