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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棠遠篇

  我發現自己聽不見聲音時是在十五歲,母親用筆和紙告訴我,這是一場交易後的代價,我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想親耳聽聽遮掩在她紅色唇膏下的解釋,可惜,再不可能。

  我想問她,她有沒有愛過父親,可惜,她從來不肯正面回答過我。

  寂寞的我靜靜的看著樹葉調離,靜靜的看著汽車在道路上飛馳,靜靜的看著本應喧鬧的人們在狂呼時表演的默劇,以及靜靜看著父親喪禮上母親嚎啕的哭泣。

  我聽不見,但我能看到。

  很多人都說,母親沒有愛,只有我知道,她至今留著父親送她的第一朵玫瑰。

  枯黑的花瓣證明了時間一去再不可追,連同愛情也是如此。

  同樣是她,用另一種方式結束了父親的生命,父親離開時,枕邊是她剛剛放下的鮮紅媚色花朵,晶瑩的露珠滾在花瓣上,猶如生命般短暫。

  父親那年四十三歲。

  方靜出現的時候,我在為讀不出別人的唇語發脾氣,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給我看,就像寧墨墨現在這樣,給我讀報紙。她們倆都很有耐心,偏偏,我一個都不相信。

  她們都是別人安排在我身邊的女人,我知道。她們都各懷目的,這個我也知道,唯獨不知道的是,她們有沒有真的愛過我。

  也許,都沒有。

  方靜離開時,我笑了,她所有留下來的東西我都派人送過去,一件不留。在她還在愧疚的時候,我已經學會笑著忘記,這世間,永遠不會有人離開另一個人活不下去的神話,我甚至慶倖,她離開時還算爽快,如果猶豫半點,我都會忍不住鄙視她。

  但,寧墨墨讓我害怕,她的沉靜比失聰初期的寂寞還讓我害怕,我刻意營造的失聰氛圍都比不過她的寂靜,假如我伏案批閱簽報,一定察覺不到她在同一間屋子的存在。

  可誰又能想到,氣息微弱的她,身體羸弱的她,居然蘊含那麼大的力量,總能在我故意施加的壓力下挺直脊背。

  甚至還會發些小脾氣來反抗。

  我該相信她麼?

  她會幫助我麼?

  或者可以說,她可以留下來麼?

  我刻意帶她去不同的飯店,審視她亦步亦趨跟隨我的動作,我還喜歡逗弄她,觀察她因為拿錯酒杯喝掉白蘭地紅透了雙頰。

  熟悉的表情,不熟悉的面容,看得我心搖神蕩,幾乎忘記她是個習慣默默無聲的女人,只想征服她身上投映出的背叛過我的影子。

  她變成我的女人後,我第一次感覺到害怕,怕她像方靜一樣選擇離開,更怕她選擇投靠的物件是孟嶼暮,我不想生氣,可看到走廊那頭孟嶼暮頻頻回望的表情,我就忍不住想發洩。

  我掐住她的脖子,我只想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如果要走,趁早,不要當我是傻瓜一樣耍弄。

  在孟嶼暮第一次替她要房間時,我就已經察覺他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寧墨墨這個女人居然傻到為敵人數錢的地步。也許她說的對,她只是我們買回來的女人,換個買家一樣會死命效忠。

  母親說,她弟弟還需要手術費用,她也還需要學費。我甚至準備好了一筆錢以供她不時之需,只要她不離開,我願意付錢。

  但她表明態度說不會離開時,我竟然高興不起來。

  今天不會離開,明天呢?明天不會離開,後天呢?永遠都不會有離開的那天了麼?可有什麼方法讓她永遠無法離開?

  我想,找到她不會離開的方法也不難,再等等,我一定會找到。

  她欠我的,還沒償還,所以,別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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