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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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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與上次那個禿頭女孩愛得死去活來。女孩打算移民荷蘭。奶茶討厭國外生活,捨不得這個國家這個城市這個酒吧這群朋友。兩人為此猶豫不定。 玫瑰戀愛很成功。不再街頭賣唱,跟我借錢開了個小碟屋,專賣盜版文藝碟片,我很多時間消磨在那個溫暖小屋。被人查封過一次,皮子托到關係,從此再無麻煩。 罐頭得了一次闌尾炎,割除之後,一下子話開始多起來。甚至有時候一天到晚說個不停,好象那截兒闌尾當初堵住了他的喉嚨?客人卻投訴酒調得越來越難喝了。看來木訥一點兒的人,似乎更容易把事情做好? 那個隔壁小女孩父母最終離婚。她選擇搬出去跟有錢爸爸一起過,據說這樣可以保證長大出國留學的資金。為此有了新媽媽。舊媽媽年老色衰,一人躲在空房子裡淒涼度日。換了一家單位三班倒,工作辛苦,但固執地不願向生活低頭,更不願再嫁。我因此很佩服她,反倒成了朋友,偶爾邀她一起喝個茶說說話。 沒有睫毛的消息。 最近聽過最棒的歌手是Damien rice。 他們的作品經常讓我欲哭無淚。羡慕他們可以用聲音最直接地表達出自己的生活,以前這方面是羡慕鮑勃瑪利。每次聽Damien rice,總感覺生命如同一棟佇立在蘇格蘭海岸懸崖邊的木房子:眼前是一望無際種植著無限希望的碧綠高原,背後是波濤洶湧的懸崖峭壁,心裡是無所謂希望無所謂絕望的一種臨界。 看過最棒的碟片是丹麥特里爾的《白癡》。 講述一群正常人假裝成白癡大白天集體出動,享受人群騷動帶來的另類樂趣。裡面有句話講得實在妙:「當一個白癡,是一種奢侈,也是一種進步,白癡是人類的未來。」 聽過的最棒的幾句話如下: 皮子:「最好的人生是,年青時狼狽不堪,年老時富貴不堪。」 奶茶:「青春腐爛之前,先讓它綻放,哪怕綻放在一堆牛糞上。當然男人還不如牛糞。在房間裡燒著牛糞取暖睡覺,也比抱著男人取暖強。我衷心熱愛我的女人們。」 玫瑰:「搖滾樂死了,愛情活了。死亡用愛情拒絕了我。」 還有罐頭的。那天他瞅著玫瑰撥弄吉他,想了一會兒說: 「世界上最好的樂器,是女人。」 喜歡上了火車站。酒吧打烊,經常跟皮子跑到火車站,坐在進站口抽煙,聽激動人心的火車汽笛聲,欣賞眾多行色匆匆的旅途中人,感受生活的顛沛流離。 喜歡上觀察露宿街頭的人。一個人走在午夜天橋或者商場門口,經常瞅見無家可歸露宿街頭的人。就會湊在旁邊,近距離觀察。偶爾有人醒過來,也近距離觀察我,兩人沉默注視,彼此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喜歡上了跟車子說話。有什麼心事,都會直接跟車子說出來,仿佛它有了生命似的。其實車子一直都是有生命的。車子是最忠誠的朋友,你讓他往東,他絕不往西。哪怕你駕駛它打算駛下懸崖,它也毫不畏縮。讓人感動不已。 發現自己老了。 是別人告訴我的。那天在一所大學門口停車等人,搖下窗戶抽煙。有個女孩走過來問路,問完聽見車子裡放著Leonard Cohen的歌,說「喜歡他的歌,說明開始老了。」說完笑笑走了,留下一個青春無比的背景。 回頭總結可能是自己留了鬍子的原因?回家認真把鬍子刮了,從衣櫥裡挑出一件舊長袖T恤,穿下去站在鏡子前,發現顯得年青多了,肚子卻比以前鼓得厲害多了。這才開始難過地相信女孩子的話。衰老是一種可怕感覺。聽聽披頭士的《Help!》便知。 一次又翻《廣島之戀》。 不經意又翻到那句話:「戰爭遙遙無期,我的青春也漫無止境。我既擺脫不了戰爭,也擺脫不了我的青春。」 感覺青春如同手裡握著的一條滑溜溜的魚尾巴,即將溜走。即使不溜走,看樣子沒多久也會渴死在自己手裡。無論對於寂寞還是愛情,這場戰爭,看來都要曠日持久打下去了。 青春是一場圍困。 如同西班牙人對阿爾罕布拉宮曠日持久的圍困。 青春不毀滅你,它只是圍困你。 來了寒流。 天氣驟冷,前兩天還飄了點雪。冬天衣服全扔在乾洗店,只好龜縮在家。好幾天不見轉暖,實在憋不住,下樓開車轉悠,開著暖氣,欣賞街景。寒風掠過街頭,把頑強掙扎在枝頭的枯葉一掃而光。落葉被風到處吹卷,四處飄散。光禿禿的樹枝伸向天空,無聲地抗議著無可奈何的可怕季節。街上全是抖抖嗦嗦匆忙趕路的行人。我躲在溫暖的車子裡,透過車窗認真觀察,如同趴在一艘船上瞅著海面上溺水掙扎的人群。 忽然開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街上仿佛被摁了一下「快進鍵」,人們的動作全部快了一拍,行人奔跑著四處尋找蔽雨的地方,擺小攤的迅速收拾攤檔,偶爾撞車爭吵的被迫放棄四下逃竄,騎車人一輛輛飛快從車窗外掠過。只有賣報人披著雨衣,在街頭東張西望繼續叫賣,偶爾有車停下要張報紙,甩下一張紙鈔開車就走。沒來得及被風吹走的落葉,被雨水泡濕,髒乎乎黏在腳下。所有人都一幅瑟縮模樣,豎起大衣領子,毫無意義地對抗著強大的寒冷。 前方車子急停。 我也緊急停車。趴在方向盤上打量。原來一個腿腳殘疾的,撐著手杖在雨中街道上大模大樣地從容走過。所有車子摁響喇叭表示不滿。 突然慶倖自己不是個殘疾人。 慶倖自己沒缺胳膊斷腿,慶倖自己不是盲人,慶倖沒有要命的心臟病,慶倖沒有骯髒的性病,甚至慶倖睡覺時不打呼嚕。慶倖來慶倖去,突然發現其實自己是一個幾乎什麼都有的人:身體健全,沒有疾病,衣食住行樣樣不愁,還有條件去尋找一些小享受小感覺。 ——那麼每天哪來這麼多用不完的茫然落漠? ——因為沒有愛情?可是如果拿一條腿去交換愛情,自己願意嗎? 如果是睫毛,沒準兒會願意。但是誰又真的知道? 人們總是在乎目前最需要的一樣東西,忽略掉那些已經擁有的東西。或許這是不快樂的真正原因。想起母親去世的時候,偶爾想像:如果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母親的,是否願意?答案是願意。又假想,如果用一雙眼睛去換取母親的生命,是否還願意?答案卻是猶豫不決。 人們不害怕徹底失去,害怕的是殘缺不全。 如同自己的生活,缺少了睫毛,變得殘缺不全。 前面的車子開始啟動。 我緩緩跟著,雨刷器左右搖擺,窗外景色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做夢一般。 打開音響,聽著樸樹的老歌《白樺林》。 駛過一個街角。 路邊有一個公話亭,有個人影縮在底下,瑟瑟發抖。 駛過公話亭。 眼前一亮,靈光一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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