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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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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嘴巴女孩身著球衣,光著長腿,正在姿勢笨拙地揮動球拍。 瞅見我,跑過來。 「在打棒球?」我調侃她。 「才剛開始練呢,敢笑話我?」她笑著用球拍打我腦袋。 「鋼琴呢?學好了?」 「沒有,早就不學了,彈的腦子疼。這不在練打網球?」 好長時間沒見著,跟消失了一樣。 後來突然又出現在酒吧。 仍然一個人靠牆坐,雙手抱膝,腦袋靠著牆,默默抽煙,神情多了一絲黯然,臉也蒼老了不少,悶悶不樂。穿著件大毛衣,好象瘦了,鬆鬆垮垮的。 「不打網球了?」我習慣地問她。 「不打了,換了個樂趣,改談戀愛了。」 「恭喜。」 我握住她的小手晃了一下,小手冰冷。 「有什麼好恭喜的。不是愛情,是情人。比我大一輪,是個老男人,有婦之夫。」 「為什麼不試試愛情?」 「試過,全是小男孩,不懂得珍惜,全用眼淚總結掉了。」 「老男人就懂得珍惜?」 「不知道,至少他懂得疼人。他很疼我。給我洗衣服,幫我做飯,給我洗頭,晚上哄我講故事,我睡著他才會回家。」 女孩眼睛一下子潮濕起來,扭頭貼住牆,偷偷擦了擦眼角。 「他老婆怎麼辦?」我只好一針見血。 「他也疼老婆,兩個都疼,兩個都得照顧好。所以說他是個好男人。他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我才心疼他。希望他能過的好,至少比我好。」 說完不停歎氣。 我無話可說,兩人沉默一會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起身離開。 有個陌生男人走過去邀請她喝酒。她舉杯撞一下,看都不看。男人要求坐在旁邊,她往牆邊挪動位置。男人不停對她嘮叨什麼,她似聽非聽,腦袋只顧抵著牆,仿佛在傾聽牆壁那邊傳過來的聲音,一臉落寞。偶爾拿出手機,試圖給老男人發個資訊,又猶豫下,搖頭歎氣地放棄。 18 酒吧如同一個戲劇院。 每天都在上演一幕幕活生生的人生戲劇。 我既是劇院老闆,也是熱心觀眾。偶爾還友情客串,粉墨登場。 在酒吧裡,人們付出金錢,收穫經歷。我付出經歷,收穫金錢。 人生是一面會說謊的鏡子。 ——很多客人,白天上班是鏡子裡的自己,晚上泡吧是內心裡的自己。 想像一個人:白天坐在高樓大廈辦公室,表情嚴肅認真,待人彬彬有禮,遇到工作上的麻煩默默忍耐,從不大呼小叫,上司跟前更要低三下四,忍耐數不清的顧慮煩惱。一旦夜晚來臨,在酒吧裡卻醉眼熏熏,話無遮攔,把所有忍耐顧慮全部拋出來,充塞在酒吧裡。酒吧變成了一個廢品收購站,專門收購人們白天被傷害掉的種種不滿情緒。 酒吧裡看見的,是白天看不見的每個人的另一面。隱藏最深的,陽光曬不到的,需要足夠酒精與夜色還有情挑,才能被揭發釋放出來的「另一面」。坐在酒吧裡,可以欣賞到遍地橫陳的「另一面」。 酒吧是一個手術室。很多時候,眼睛突然變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手術刀,剖開每個人的身體,凸現出他們的靈魂。血淋淋的令人震驚的靈魂。 酒吧是一個大染缸。大家一起跳進生活的大染缸,掙扎著爬出來,在酒吧這塊大畫布上打個滾兒,用自己與眾不同的體形,繪成一幅超現實主義的抽象畫。 ▽ 睫毛離開後,我經常趴在吧臺上如此胡思亂想。 她帶給我的溫暖感覺,短短時間,隨著她的離去,被沖洗得一乾二淨。腦子一片空白,身體上下冰冷。 如同一條尋找冬季暖流和伴侶的魚。 暖流一湧而過,伴侶陌然消失,什麼都沒擁有到。只好帶著少的可憐的溫暖回憶,茫然失措地重新遊回冰冷對岸。 雖然冰冷,畢竟是個岸。 畢竟還有同類在活動。 ▽ 「我們是同類。」 有個女孩一天這麼對我說。 仿佛鑽進我心裡,轉了一大圈,瞧瞧看看,又鑽出來似的?讓我頗為感觸與震驚。 難得知音。一下子就成了朋友,女孩叫默默。 實際上不再是女孩了,應該是女人,年齡可怕地往三十奮起直追。可是默默動靜相宜的舉止、凸凹適度的身材,讓人一點也看不出年齡。或許這就是生命活力之頑強的具體詮釋。 「你看人的眼光,象一把手術刀。在解剖。」默默瞅著我,吐著煙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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