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以後，天氣晴(91)_茹若

九十一

　　他的呼吸猛然一滯。

　　可是依然沒有轉身。

　　雲之初蹲下去，箕坐在他的身側。眼角的餘光，能看到他的側臉，那麼漂亮的側臉，一瞬間，她的眼眶就紅了。

　　「我……」

　　「來做什麼？」許年恩粗暴地打斷她。

　　「……」雲之初愣了一下。

　　「又要來說一次謊言嗎？」他的神情冰冷而倔強。

　　「我從來沒有……」

　　「沒說撒謊嗎？哦，是啊，你從來都沒有撒謊過。」他嘲笑著，「你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你來到我的身邊，就是為了給我帶來幸福的。」

　　是為了給他帶來幸福的嗎？

　　雲之初望著他，眸光漸漸地黯淡。她苦澀地笑一笑，然後輕聲地：「對不起……我，我知道，我沒有帶給你任何幸福，我的承諾，都沒有做到。」

　　「那你還留在我身邊做什麼呢？」如墨般的眸子裡，閃耀出冰冷譏諷的光芒，「還不快滾嗎？」

　　「年恩……」

　　「不要叫我的名字！」

　　「……」

　　「對不起，你是不是很喜歡說對不起？這一次，我把這三個字還給你。」他轉過頭，盯著她，眼底有不顧一切的光芒，「請，你立刻，馬上，離開這裡，離開我的視線，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永遠不想。」

　　夏末的風裡，有玫瑰花的清香。

　　午後的陽光那麼溫熱，風也是熱熱的。

　　她在他的身邊，哭得好像要死掉了。眼淚如星芒，不斷地在她的臉上流淌著。她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哭過，可是，卻又要拼命忍住。

　　她真的是錯了嗎？

　　她天真地以為，她在他的身邊，就可以給他幸福啊。

　　她眷戀了他那麼多年，來到他的身邊，給他幸福，是支撐著她修煉千年的唯一動力啊，可是，她居然錯了嗎？

　　或許真的是錯了吧。她本來就是一隻很笨的狐狸精。姥姥勸過了，她不聽，姐姐勸過了，她也不停，她那麼一廂情願地跑來他的身邊，卻只能給他帶去傷害！

　　「怎麼辦啊，先生……」她忍不住低低地喊出來。

　　許年恩的身子又僵了一下。

　　然後，嘴角勾出淡漠的笑意。

　　「想要用眼淚博得我的同情嗎？難道，我沒有說過，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冷血的人嗎？帶著你的眼淚，滾吧。如果有人需要它的話，你就去他的身邊。」他的聲音冰冷冰冷。

　　「你去啊，去莫奇身邊好了。」

　　反正，他已經是一個被人取代的許年恩，那麼，她就去那個新的，被稱為是「小許年恩」的人身邊去好了，去給他帶去幸福好了！

　　她哭了好像很久很久。

　　直到手腳都冰冷了，她才站起來。

　　「對不起……」她努力地深呼吸，沖著他的側影展開一個笑容，「還有……再見，不……永別。」

　　如果，這是他希望的，那她就去做吧。

　　如果，這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情的話。

　　她拼命地咬唇，可是依然控制不了那些要留下來的眼淚。它們一滴一滴地落在木地板上，砸出「嗒，嗒」的聲音。甚至砸在他的手上。

　　她轉身。

　　那麼，就不再見了，先生，不再見了，年恩。

　　「那麼……」

　　微醺的空氣裡，他的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聽聞。

　　雲之初站住腳步。

　　「那麼，我在你的心裡，到底是什麼呢？」

　　「……」

　　「你愛的人，是那個叫竹鳳淺的男人嗎？然後，莫奇，他是你的青梅竹馬，那麼，我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呢？」

　　到底，是什麼呢？

　　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眼睛，混淆了她的聽覺。

　　可是她依然清楚地聽到了他的話。她僵立在那裡，指尖一片一片地發涼，她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到底是她的什麼人呢？

　　到底是什麼人，會要她這樣心痛，這樣難過，讓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壞的笨蛋，做了天底下最蠢的事情呢？

　　她輕輕地笑一笑。

　　「不重要了，不是嗎？」

　　「……」

　　「可是，如果你一定要問的話，那就是……就是……很迷人的一個男人啊，長得很漂亮，又是個大明星，和你交往一定很風光吧。那些女生看我的眼神，都好嫉妒好羡慕……」

　　許年恩的眸光冰涼，冰涼。

　　「可是怎麼辦呢，你已經被別的人取代了。莫奇……他真的很帥，唱歌也很好聽啊……而且，他很溫柔，他脾氣一點都不壞。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你，有點愧疚，可是沒有辦法……」

　　她哭得說不下去了。

　　許年恩騰地站起來。

　　他抿唇，眸光暗沉。他的大步從雲之初身邊走過去，肩膀狠狠地撞上她。

　　「砰——」

　　身後，雲之初狠狠地被撞到。

　　一陣劇痛傳來。

　　她的頭撞在了鋼琴上。

　　鮮紅色的血，順著白色的琴身留下來。

　　可是——

　　許年恩沒有停住腳步，他打開門，然後狠狠地甩上！

　　書房裡。

　　桌子上展開一張雪白的紙，依然是濃濃的墨。

　　依然是小院，長廊，白衣男子。

　　依然是雪地，枯草，盛開的茉莉花。

　　只是這一次，那白衣男子的笑容不再是看穿一切的恬淡，他表情凝靜，而目光卻是像深海裡那唯一的一點點光，也亮，也暗。

　　筆墨由濃轉淡，最後落在他裙擺的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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