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58)_黃淩

五十八

　　開完鄉鎮統計工作例會後，艾吾言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鄉鎮統計在會上的話不絕於耳，總在刺激著他的神經。是呀，這些話是鄉鎮統計的心聲，是他們的真實感受。無論身在縣局，還是鄉鎮，作為統計人都有著很多的無奈。

　　讓艾吾言心痛的是一個鄉統計直言不諱地拿話「刺」他。說得不對嗎？有膽量，你艾吾言站出來抵制呀？沒有膽量，說的道理再多，都是耍嘴皮子。誰願意聽這些沒用的漂亮話呢？艾吾言的心在隱隱作痛，他恨自己膽小怕事、軟弱無能！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魯迅的雜文。也許，面對如此的統計現狀，需要萬人皆醉我獨醒，需要「忍」的戰鬥。統計數字病或者說數字*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要治癒它，也得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艾吾言自我安慰著。

　　艾吾言在心裡自我折磨了幾天後，他向鄭縣長、楊常務彙報了會議情況，也談了他的打算。他想以縣政府的名義出臺一個關於加強鄉鎮統計工作的意見，借鄉鎮合併之機把統計人員收編到縣局。聽了艾吾言的想法，兩位縣長都沒有反對，讓艾吾言先拿方案。

　　為積極穩妥，艾吾言帶著歐陽春、梁敬業、孫梅等人到外市的江湖縣取經。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後期，在全國上下貫徹落實《統計法》及其《統計法實施細則》、認真執行《國務院關於加強統計工作的決定》的熱潮中，江湖縣各鄉鎮的統計工作站應運而生。在九十年代的機構改革中，各地的統計工作站作為「七所八站」相繼被撤銷，而江湖縣的統計工作站保留了下來，並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日益完善，成為統計園中一朵耀眼的奇葩。全國各地來此參觀學習的絡繹不絕。對於慕名而來的同仁，江湖縣統計局熱情款待。

　　艾吾言一行幾人就受到了這種禮遇。在江湖縣統計局局長的寬大辦公室裡，三個茶几上擺著盛滿水果、瓜子的果盤。艾吾言他們坐在沙發裡，邊品嘗著時令水果，邊面面俱到地詢問著鄉鎮統計工作站的建設、發展等有關事宜。江湖縣統計局局長莎麗雖是女流之輩，且已人到中年，卻特別精明強幹。她熱情而又謙虛，如數家珍般地介紹著他們的做法。

　　介紹罷總體情況，莎麗局長又陪同艾吾言他們看了兩個鄉鎮的統計工作站。每到一處，都讓艾吾言耳目一新、震驚不已。參觀的兩個統計工作站不僅有牌子，有房子，有電腦，有制度，有經費，而且管理規範。每月到報表時讓企業統計或村會計到統計站統一做表，集中審核。統計工作站長是縣局人員，由站長坐鎮，既可以避免人為地干預數位，又可提高工作效率。

　　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取經回來後，艾吾言很興奮，堅定地說：「建，我們也建！爭取讓我們的鄉鎮成為江河市的一面旗幟！」

　　由梁敬業起草的《關於加強艾山縣鄉鎮統計工作的意見》很快呈報了上去。楊常務看後，不放心地問艾吾言：「想法不錯。你想了沒有，如果歸縣局統一管理，基層的數字怎麼調控？你一改人家的數字不就違犯《統計法》了嗎？」

　　楊常務關心的還是數字能否符合領導意圖，問得也很專業。統計數字強調的是來源於基層。換句話說，統計物件可以「瞎報」，高也好低也罷，大也好小也罷，只要他們說是「真實」的，就是「合理」的。而統計人員，特別是縣以上的統計部門，你可以審核基層報表、評估基層數位，認為不合實情、不合理的，可以查尋、巡查、檢查，但你不能在人家的基層報表上改動數位。這在《統計法》上叫篡改，是犯名堂的事兒。

　　「楊縣長，只要基層數字真實可靠，我們調控人家幹什麼？」艾吾言想了想，深思熟慮地說，「就是基層填的數字有問題，統計站，還有縣局也會評估的，能保證數字品質的。」

　　「你不要現在說得怪痛快，到時候又拿《統計法》什麼的給我難看。」楊常務猶豫了片刻，敲山震虎似的說，「我不會上你圈套的。我告訴你，艾吾言，現在我支援你，可以給你簽字。不過，你要記住，啥事都是人說的，也是人做的。你反悔，我也可以說話不算數。」

　　說完，把請示報告即《關於加強艾山縣鄉鎮統計工作的意見》拿給艾吾言，又說：「孫猴子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他再翻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

　　歐陽春看看艾吾言，艾吾言看看歐陽春，一種無奈充滿心中，難以言表。艾吾言接過文件，略一沉思，說：「楊縣長，說一千道一萬，我是你手下的兵呀。你說個一，我敢寫個二嗎？」艾吾言朝楊常務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除非我不想在艾山混，不珍惜自己的烏紗帽。」

　　「你小子別打滑撂嘴，一個院裡住兩家人誰不瞭解誰？」楊常務也笑笑，有點讓人捉摸不透。然後，又說：「你很頑固，屬於綿裡藏針那種。認准的事兒，八匹馬也把你拉不回來。」

　　「我幹的不是壞事吧？楊縣長。如果乾壞事，你可要早提醒喲，別等我進了監獄、坐了大牢，你再事後諸葛亮。」艾吾言打著哈哈，「不是壞事，你就簽個字，『已閱，同意』，我好往下運作呀！」

　　艾吾言一番話說得楊常務「吞兒」一笑，說：「嘴皮子練得可以呀，中央電視臺不是在搞主持人選拔賽嗎？我放你假，你報名去參加吧，路費我給你報銷。」

　　「你不去我敢去？你不去，第一名肯定是空缺。哈哈哈！」艾吾言笑了起來，惹得歐陽春也偷偷地微笑著。

　　「把勁兒都用到工作上，啊，把數位把握好，讓我省點心。」楊常務說罷，拿起筆筒裡的碳素筆，飛龍走蛇，「三拳兩腳」就簽了「已閱，同意」四個龍飛鳳舞的楊體大字。簽罷，看了看，對艾吾言說：「拿去往下走吧。記住，要好自為之。話只能說到這兒，別的什麼問題，我可是幫不了你了。」

　　楊常務的虛虛實實，艾吾言多次領教，心裡有數。你虛虛實實，我就來軟軟硬硬。不管你吃硬不吃軟，還是吃軟不吃硬，「我的人生我做主」。艾吾言說：「謝謝領導教誨，我真的要五體投地、感激涕零了。嘿嘿。」說完，拿著文件，一扮鬼臉，奪門而出。楊常務望著他的背影罵道：「小兔崽子！」

　　出了楊常務的辦公室，艾吾言和歐陽春拿著請示又去找鄭縣長。這回他們變了策略，先彙報外出參觀學習情況。

　　「鄭縣長，為了推進咱們縣鄉鎮統計改革、加強基礎工作，前兩天我們到江湖縣學習了人家的鄉鎮統計工作站經驗。人家的做法很好，很有可借鑒之處。」說罷，詳細彙報了江湖縣的做法。

　　鄭縣長津津有味地聽著。彙報完，鄭縣長說：「路都是走出來的，經驗是創造的。人家的統計工作能夠在全國打響，有人家的獨到之處。咱們也可以根據咱的優勢，打造咱的亮點。工作貴在創新嘛！你們好好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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