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15)_黃淩

十五

　　「沒正經！」婉君又剜他一眼，然後責怪說，「以後注意點，別傻喝。還不知道你那成色？！一沾酒就迷，喝起來就不要命。」

　　「是的是的，出門在外，老婆有交代，少喝酒，多吃菜，夠不著，站起來。」艾吾言邊往沙發上坐邊油嘴滑舌地背著不知何方高人編的順口溜。

　　婉君開心地笑了，說了句「瞅你的樣兒」，就進廚房忙活自己的事兒去了。

　　吃過晚飯，看過《新聞聯播》，散過步，艾吾言就到書房寢室合一的屋裡用功去了。婉君獨自在客廳看韓劇。

　　艾吾言隨手拿了本易中天的《品三國》，翻了幾頁，就看不下去了。不是書寫得不好，而是他沒心思看書。他的心又飛回了上午看望周局長的「現場」，那一幕幕在腦海裡「重播」著，特別是周局長那動容的哭，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他再一次感歎著。感歎了幾句後，忽然有了寫作的衝動。他要抒發一下一個基層統計局長的苦衷，記錄一個統計人的心聲。他打開電腦，開始敲了起來。題目是《局長的淚》。他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思如泉湧，一個多小時就一氣呵成了三千多字。寫好後，他檢查了一遍，就貼到了自己的博客裡。

　　把文章貼進博客是他的一種習慣。由於多年從事機關文字工作的原因，他漸漸地喜歡上了寫作。工作之餘，有感而發，寫些散文、雜文，而且在網上開有自己的博客。

　　他沒想到，就是這篇《局長的淚》不久成了江河市人們茶餘飯後議論的熱點，也在統計系統掀起了軒然大波。

　　艾吾言的《局長的淚》是由感而發，純屬心情之作。他寫這篇文章本是為自己看的，沒想到被「好事者」給改頭換面弄到了「江河論壇」上。

　　網路時代，論壇非常火爆。愛文學的，愛管閒事兒的，愛關心國家大事兒的，愛發牢騷泄不滿的，甚至謾駡的，「七行八作」的人都往論壇上擠。論壇成了各色人等盡情盡興表演的大舞臺。

　　應運而生的「江河論壇」也不甘寂寞，一些過分熱心，或者說，故意起哄的人，專門搜集一些「焦點」、「熱點」、「冰點」、「零點」等「奇聞軼事」、「奇談怪論」放進論壇，讓人們辯論、爭吵。通過這樣的炒作，來提高「江河論壇」的知名度，聚合人氣。

　　艾吾言的這篇《局長的淚》剛貼上不久，就被某個眼尖之人深山掘寶一樣從艾吾言的博客中弄走，發帖到「江河論壇」上。此盜文者絕對是「江洋大盜」級的，保留了文章的精髓，把人物「改頭換面」、把地點「張冠李戴」了。

　　文章一上論壇，人們大論特談起來。張三發表個人看法，李四抒發一己之見。王五贊，麻六罵。有的說：「當個局長還嫌不自在，還牢騷滿腹，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痛！既然有苦衷，為何還要玩數位遊戲？」一時間，風起雲湧，說什麼的都有。

　　江河市統計局的局長們科長們一傳十、十傳百地競相登錄論壇。他們不是去看熱鬧的，是想看看社會各界人士對統計如何評價。近年來，本來社會地位就不高的統計部門口碑越來越不好。口碑不好，主要是數位的可信度低，人們有疑問。

　　不看不知道，論壇真熱鬧！人們忽一會兒把矛頭對準數字，忽一會兒把槍口對準基層統計人員。不管對數還是對人，火藥味很濃，贊成的反對的兩派各不相讓。辯來論去，最後都痛駡起了腐敗。

　　市統計局郝局長很關注，每帖必看。讓他沒想到的是，人們是如此關注統計數字，如此「仇恨」統計數字。更沒想到的是，基層統計人員如此作難。市局的人，包括郝局長都猜出文章出自誰手。文章中的人和事兒都可以對號入座的，不是親身經歷，是編不恁深刻的。

　　創作是自由的，只要不反黨不違法，別人橫加指責也沒用。郝局長也不想打聽是誰在「家醜外揚」，在震驚與反思中讓他有了一些清醒。

　　事隔一天，郝局長召開了由科長們參加的局長辦公會。人一齊，他就開門見山地說：「這兩天，『江河論壇』上正在議論統計和統計數字的事兒。恐怕不少人都看了《局長的淚》，也許有人參加了討論，發表了看法。」郝局長表情嚴肅，沒有一絲笑容。說罷，看了看表情同樣嚴肅的參會者，然後又說：「一個基層局長流淚，哭醒了我們。我們要體諒基層，多關心他們，讓他們感到，市局是他們的靠山、保護神。天下統計是一家。作為市局，我們應該責無旁貸地為基層做主、撐腰。今年，我們市局一定要轉變工作作風，多為基層服務，力爭給基層創造一個寬鬆的工作環境。不能因為我們，給下面找麻煩，添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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