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11)_黃淩

十一

　　「別推了，你的字就中。」艾吾言不容置疑地說，「對了，我創作過一篇《統計銘》，你把它寫在《職業道德規範》下邊吧。」

　　艾吾言幹統計工作時，感悟統計工作，仿《陋室銘》創作了《統計銘》，發表在一個省級雜誌上。內容是：「表不在多，有用就行；數不在大，真實就靈。斯是統計，紮根基層。胸懷國家事，心謀百姓興。超然遊數海，巧做統計文。可以搜資訊，行監督，搞諮詢。無功名之雜念，無利祿之勞形。浙江鄔兆定，九州統計人。眾人贊：基石精神！」

　　梁敬業領命而去。艾吾言又審視了一眼自己的辦公室，笑了。

　　艾吾言的辦公室是寢辦合一。屋裡的沙發、櫃、辦公桌、電腦、床，仍是崔大號使用過的。兩個副局長都勸艾吾言換一套新的，艾吾言一句「將就著用吧」就把話堵回了。讓局長吃苦受罪，歐陽春心裡不是滋味，就讓辦公室主任穆榮剛悄悄地給艾吾言買了一套新鋪蓋。

　　艾吾言躺在床上試了試，覺得挺舒服，讚不絕口地說：「不錯不錯，當年我與婉君的洞房也不過如此。」他說的是大實話，他和婉君的結婚洞房設在鄉下老家，條件差得很。

　　艾吾言抬起頭，忽然感到枕頭下有個硬東西。他掀開褥子一看，草苫裡有一本舊檯曆。

　　艾吾言來了興趣，伸手拽了出來，拍打著灰塵。拍打完灰塵，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檯曆頁上，有崔大號不少筆跡，隔三差五地記著一些會議通知、主要大事、指標資料，還寫著「今天去看望梁敬業家屬，他老婆完全癱瘓了」。「梁敬業請假三天，到省醫院給他妻子看病」。「孫梅離婚了」。「五八年『浮誇風』中，唐河縣委第一書記畢可旦跳井自殺」。「《人民日報》載，河南省禹縣統計局抵制縣委領導人浮誇虛報」。這樣的文字，讓艾吾言看著看著陷入了沉思……

　　頭戲難紮，末戲難刹。

　　艾吾言雖是統計科班出身，也有過幾年的統計工作經驗，但，統計報表制度、方法手段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過去做報表是「打打算盤，計算器按按，打格畫線，手抄口念」，如今是電腦製表、鍵盤錄入、網上直報。統計部門如何適應新形勢、如何貫徹落實科學發展觀，統計局長如何抓好新時期的統計工作，艾吾言心裡沒有多少數。要進入角色，必須吃透情況。

　　於是，上任的第二天，他就召開了班子會，聽取了工作彙報。

　　統計是一個業務性很強的部門，綜合核算、工業產值、農產量、農村住戶調查、商品采價、固定資產投資等大小專業統計幾十項，而且還要開展人口、農業、經濟等各項普查，開展人口抽樣、畜牧監測等相關專項調查。在副職的分工上，是一人分管幾塊兒。紀檢組長肖平也不是專職的紀檢，照樣分管業務。歐陽春、胡大魁、肖平依次彙報分管工作。

　　艾吾言聽著，不時在筆記本上記兩筆，有時停下來發問。幾個副職工作思路清晰，工作重點突出，抓工作都有自己的一套辦法，彙報也是頭頭是道。但彙報中，不乏抱怨、牢騷、唉聲歎氣。

　　「艾局長，目前的統計工作就是這種狀況，上面數字下管一級，卡你；基層配合不力，數字難要。縣局呢？兩頭受氣，難幹！」歐陽春彙報完，作總結似的感慨著。緊接著講了一個笑話。他說：「不同職業的人對英語一詞讀法就不同，或者說，讀法不同，選擇的職業就不一樣。讀『應給利息』的，都成了銀行家；讀『應改歷史』的，都成了政治家；讀『陰溝裡洗』的，都成了菜販子；讀『應該累死』的，你們猜都成了啥？哈哈，都成了統計局長！」

　　「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咱進了統計門是咱命不好。命窮不能怨政府。」穆榮剛接話說。

　　「何止是兩頭受氣？是多頭受氣！上面你得求爺爺告奶奶去跑數，對於鄉鎮、企業，你得說一大堆好話。領導們只要數字結果，統計部門如何作難，他們卻不管不問。社會上對統計部門不理解，今天人大代表諮詢你『數字虛假』，明天政協委員提議案讓擠水分。反正統計工作不是人幹的！」胡大魁接著話茬兒，發洩著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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