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局長(8)_黃淩

八

　　艾吾言信步走著，抬頭西望，忽然發現夕陽快要掛到艾山上，一片烏雲遮住了紅霞，天顯得陰沉沉的。他莫名其妙地朝著艾山走去。

　　難道我也日薄西山了嗎？是不是英雄末路？艾吾言無精打采地走著，心事重重地自問著。當他攀上崔大號墜崖處，他才意識到腳下就是艾山，就是那座見證崔大號之死、訴說著統計人悲哀的艾山。

　　春天裡該是春風和煦，暖意拂面。而此刻，烏雲越來越濃，山風狂吹。整個艾山，連同山腳下的艾山縣城都籠罩在這陰暗之中，山上的松樹在風中搖擺不定。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

　　這個時候待在山上是危險的，艾吾言應該下山回家。可艾吾言不但沒下山，反而索性坐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空，拍了拍身邊左右擺晃、發著吼叫的松樹，感歎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奈它何？」歎罷，他撿起一塊塊小石頭不停地朝山溝拋去，拋一塊說一句。

　　「崔大號呀崔大號，是讓我給你墊背嗎？」

　　「我真不明白，為了幾個數兒，你就忍心撇下一家老小？」

　　「在陰間裡，自己的命運自己能做主嗎？」

　　「當官不自在，自在不當官呀！」

　　山谷裡傳來他喊山般的回音和石頭碰山砸地的響聲。

　　「大號，是你在向我說話嗎？你到底死了，還是活著？」

　　艾吾言拋著說著，說著拋著，不知不覺天黑下來。天上響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雷聲由遠而近。隨著雷聲而來的是雨水。雨不大，卻格外急，打在身上冷颼颼的。不大一會兒，雨水順臉往下流。艾吾言成了落湯雞。

　　「雷可以打死妖魔鬼怪，也可以沖刷出一個乾淨的世界！」艾吾言雙手向天，高喊著，「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天黑透了，艾吾言邁著沉重的腳步，冒雨而歸。當晚，艾吾言就發起了高燒，住進了醫院。

　　「人生病真好！」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艾吾言感到一切煩惱被雨沖走了。他雖然燒得有點迷糊，心裡是清楚的。他望了妻子婉君一眼，感歎一聲，然後讓妻子把他的手機關掉，並交代妻子不要把他住院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就是戴主任也不要告訴。他突然想把自己藏起來。

　　艾吾言躲的是一時的清靜，終沒逃脫命運的安排。他剛出院，縣委的紅頭文件就下發了。第二天，縣人大常務會就履行法律程式，正式任命艾吾言為縣統計局局長。同時，免去了他縣人大常務會秘書長的職務。

　　又過一天，艾吾言到統計局上任。

　　縣統計局不在政府辦公大樓上，在政府大樓後面的平房裡辦公。局機關加上下屬的農調、城調、企調三支調查隊不滿三十人，共八間辦公房。沒有會議室。

　　艾吾言就職儀式在專業科的大辦公室裡進行。

　　人擠了滿滿一屋，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靠著牆，有的擠在櫃子角。中間擺了兩張半新不舊的籐椅，是給組織部任部長和艾吾言留的。

　　艾吾言的到來並沒給統計局的人帶來多少激動，他們臉上寫著平靜。

　　艾吾言掃視一周，看著一張張沉靜而嚴肅的熟悉面孔，他心裡酸酸的。不知為什麼，他忽然同情起這幫難兄難弟來。萌生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天下統計一茬兒人，我艾吾言的命比他們的命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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