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五〇


  楊紅知道張老師也沒睡著,因為能聽見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看來張老師是對陳大齡動了心了。這可真是一見鍾情。楊紅想,有人這樣被陳大齡吸引,我應該感到驕傲和自豪,至少說明我當時為他動心是正常的,是有道理的。但是張老師怎麼可以在這樣短的時間裡愛上陳大齡呢?只能說是沖著他的外在來的,這不是很膚淺很靠不住的嗎?我希望陳大齡能想到這一點,我不希望陳大齡為之動心。我這樣想,是為了陳大齡好。但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譏諷地說:你無非是怕別人把陳大齡搶走罷了。你自己說過要放開他的,你自己還是一個有夫之婦,你有什麼資格吃醋?

  我這不是吃醋,我吃什麼醋呢?楊紅一邊對自己辯解,一邊覺得心裡酸溜溜的。張老師好像根本沒看出我跟陳大齡是有過一段情的。也許是因為知道我有丈夫;也許是我跟陳大齡都隱藏得太好,她看不出;也許是陳大齡早已放開了那段情,不用隱藏了,臉上的情色二字已經從心裡連根拔掉了。

  想到第二天會跟陳大齡一起出去玩,楊紅不知道自己是悲還是喜。四年過去了,自己看到這個人,仍然是恨不得分分秒秒跟他在一起,就算是一言不發,都是甜蜜的。但明天一起出去的,不僅有張老師,可能還有陳大齡的兩個女研究生。五個人在一起,又能怎樣?張老師這樣明目張膽地對陳大齡示愛,說不定那兩個研究生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像我這樣既是已婚又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的,要想拉住陳大齡的心,只有靠他念舊情了。但從今天的情況來看,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打回到最初的起跑線上去了,要跟其他人平起平坐,從新爭取陳大齡的愛。

  想到這些,楊紅就覺得周寧當初說的話還真有點道理。我要是跟了陳大齡,我

  會一輩子提心吊膽的,因為總會有女孩來向他示愛,我也會時時擔心別人搶走他。雖然從道義上講,應該為陳大齡有人愛而高興,但從情感上講,真的是恨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對陳大齡視而不見才好。

  最好陳大齡有點什麼可以嚇退其他人的東西就好了,比如下肢癱瘓了,坐在輪椅上,那別的女人就不會愛他了,只有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他。但她馬上想到這樣不好,陳大齡如果癱瘓了,那不管我怎麼愛他,他的一生也是不幸福的。也許僅僅是臉上有一道傷疤就行了,那樣的話,那些看重他外在的女人就不會要他了,只有我還會照樣愛他。

  楊紅開始在心裡試穿自己帶來的幾套衣服,看哪一套最能顯示自己的優點。她不知道陳大齡的那兩個研究生長得怎麼樣,但估計她們的年齡應該不會比自己小多少,因為自己也是畢業了一年就開始讀碩士的。張老師還大幾歲,三十了。不過她們可能都有一個優點,就是還沒結婚。想到這一點,楊紅就洩氣了。別人對陳大齡有份心是正常的,倒是自己,已經結婚了,還想著陳大齡,真是無聊。

  楊紅把自己罵了一通,又為過早結婚後悔了一通,甚至想過明天不跟他們一起去,但終究沒能下這個決心,反而焦急地想早點入眠,免得明天眼睛腫腫的難看。

  第二天早上,等楊紅奮力從昏睡中掙扎著醒來時,張老師早已打扮停當,等在那裡了。楊紅看看表,已經八點了,說好八點半在樓下聚齊的,現在只剩下半個小時,還能幹什麼?

  「你起得早,也不叫我一下?」楊紅有點責怪地說。

  「睡不著,就起來了。看你睡得挺好的,就沒叫你。」張老師仿佛很隨意地問,「那個陳老師結婚了沒有?」

  楊紅遲疑了一下,如實說:「我也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

  「你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也不好打聽這些事,再說他現在又不在H大了,」楊紅問,「要不要我幫你打聽一下?」心想這倒是一個藉口,待會可以問問陳大齡,就說張老師想知道你結婚沒有。

  張老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算了吧,別問了,我看他還沒結婚,」然後小聲解釋說,「他昨晚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看,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楊紅覺得心一沉,原來張老師也有這種感覺?張老師不說這話,楊紅還覺得陳大齡大多數時候是在看自己,現在經張老師一說,自己也鬧不清是不是兩個人都在自作多情了。也許陳大齡誰也沒看,只是做老師做習慣了,知道怎樣讓所有的學生都感到老師在對著他講話。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上課的時候記得不要老朝著一個地方講,要照顧到方方面面,各個角落。

  等兩個人飛飛地跑下樓去的時候,陳大齡和他的兩個女研究生已經等在那裡了。楊紅看了那兩個女孩一眼,就覺得心灰意冷。不要以為會讀書的女孩就一定相貌平庸,現在有才有貌的比比皆是。兩個人看上去都很年輕,打扮上都是竭力向高中生靠攏,清湯掛麵的長披髮,顯得又純樸又優雅,可能上海女孩就是洋氣一些。楊紅覺得自己還燙著個發,梳成馬尾,要多土氣有多土氣。但是當老師的人,總不能也打扮得象個高中生吧?再看看張老師,有點替她難過,到底是大幾歲,看上去就是不一樣。

  女人的每一年都是象里程碑一樣寫在身上臉上的,尤其抹不掉蓋不住的是女人的心態。過一個生日,就自覺不自覺地對自己說幾遍:我又老了一歲。然後這個感歎就象刀子一樣地在她心上劃痕,也在她臉上劃痕。女人背著年齡這個包袱,就不由自主地把它抖開在人前;女人不背這個包袱,如果別人看出你的年齡,說你裝天真,你更無地自容。

  大家互相介紹一通,楊紅覺得每個女人都在以敵意的目光打量其他三個女人。楊紅是第一眼就從外貌上把自己徹底否定了,再加上自己的已婚身份,早已萬念俱灰。

  等介紹完畢,那兩個女研究生同大家再見,說要去市里購物。有一個很雙關地對陳大齡說一句:「三點鐘,別忘了我們在火車站等你。」

  另一個就開個玩笑:「今天我們等在這裡,就是想看看陳老師不肯跟我們去逛街,捨命陪的是哪兩位君子。」

  可能是看到陳老師陪的是這樣兩個沒有競爭力的「君子」,知道陳老師是不會捨命的了,兩個人就毫不擔心地跑去購物了。

  楊紅覺得張老師明顯地舒了一口氣,心想,張老師真是天真。那兩個研究生天天可以跟陳大齡在一起,近水樓臺先得月,你離得遠遠的,就算今天能在一起呆半天,又能怎麼樣?

  楊紅一路想著心事,坐的什麼車,走的什麼路,都沒在意。一直到張老師驚呼一聲:「好美啊!」楊紅才知道到了棧橋了。

  棧橋在楊紅眼裡也不象別人誇耀的那麼美,也許是心情問題,反正覺得也就是一個橋,一直伸到水中去,有點霧朦朦的,不少人在橋欄杆邊搔首弄姿地照相,越看越做作。

  這一路都是說些不關痛癢的話,楊紅基本不知道三個人到底在說什麼,感覺象在夢中一樣,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話與話之間沒有什麼邏輯聯繫,問與答之間也沒有什麼邏輯聯繫,好像說話只是為了不冷場。張老師談鋒更健一些,所以一般都是她在跟陳大齡說話。楊紅不知道陳大齡是在應付,還是真心享受跟張老師的對話。他永遠都是禮貌周全的,他對誰都是禮貌周全的。楊紅想到這一點,就有點想鬧出個什麼亂子,逼著陳大齡放下這種禮貌周全,顯露一回他的真面目。

  走到一個象橋頭堡一樣的建築前,楊紅就想,如果他們提議上去,我就不上去,說頭疼,看看陳大齡會不會為了我,也不上去。但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方案。有什麼用呢?陳大齡不上去,是因為我說頭疼,誰頭疼他都不會上去,而會留在下面照顧她的。如果陳大齡不管我頭疼不頭疼,一意孤行地上去了,我又能怎麼樣?一頭紮到海裡去?

  這樣想著,楊紅覺得心裡有一種絕望的感覺。陳大齡對我的愛,可能也是他的一種禮貌周全。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他那樣的人,除了那樣說,那樣做,又還能說什麼,做什麼?他實際上一直都處在一個被動的狀態。如果周寧不去找他談,他可能永遠不會說他對我動了心。如果周寧不去找他鬧,他也不會擔心我,跑來保護我。既然他從周寧口中知道了我對他的愛,而且又因為這愛引起了周寧的爆發,讓我處在危險之中,他只能走上前來保護我,為了我的面子,他只好作那番表白,讓我感到我的愛是有回報的。可能換了毛姐,他也會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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