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四〇


  楊紅就不理解,為什麼學校那些幹得挺不錯的老師,到了美國,就想方設法地留在那裡呢?學校作過統計,截止去年,有90%自費出國的老師沒有回來,有55%公費出國的老師沒有回來。

  根據小道消息,女出國者的背叛之風比男出國者更濃,有人說是因為女人更容易找個老美結婚,一步到位地把身份搞定。據說中國男人找美國女人呢,就受到些生理上的限制,差不多就是牙籤跟竹筒的關係。哪個牙籤願意掉到一個空廣的竹筒裡去受那個屈辱?但中國女人找美國男人呢,那就不同了,沒有這方面的比喻,但據說美國男人最欣賞那些在中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年紀一把,相貌不咋,知識淵博,談吐瀟灑。

  楊紅開始還不信,後來院裡一位三十有五的老姑娘公派出了一趟國,就套牢一個老美,先回中國,再以美國公民未婚妻的身份去了美國,一個老姑娘把些個小姑娘氣得!

  大家忿忿地說,這種人真是有吃狗屎的運氣。運氣這個東西,一旦來了,門板都擋不住的。對有運氣的人,大家羡慕一通,充其量也就心裡咒她日後離婚,或者被賣進窯子裡去。但有些人,憑的不是運氣,而是卑劣的手段,那大家就要公開地痛駡一下了,不罵不足以平民憤。

  化學系有個老師是探親出國的,去了一段時間就向學校打報告,說她懷孕了,要生第二胎。學校當然不能說同意,就回了信,勸其不要生。楊紅聽說這事後,還跟周寧在家裡議論,說這個人也真是奇怪,你要生就生唄,還打個什麼報告?有點無事生非的意思,明知你這樣問,學校是不會同意的。不過事實證明那個老師打這個報告是英明的,或者用學校的話說,是別有用心的,因為她後來申請政治避難的時候,就有一封信可以證明她不能回中國,她回中國會受到懲罰甚至迫害。那個代表學校回信的人好像也倒了酶,被撤了職,因為他為美國政府攻擊中國計劃生育政策提供了一發炮彈。

  大家聽說這事後,沒有一個不說那個老師卑鄙無恥的。大家一致認為象這樣投機取巧、背叛祖國的人,肯定是沒有好下場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懂行的人說,剛開始時,以計劃生育為由申請政治避難的,據說是100%地批准,現在這種申請多了去了,美國也搞不清究竟誰回國是真的有危險,誰是假的有危險,只有定個名額,每年不超過20%。所以大家預計化學系那個老師最終是哭哭啼啼地回國來。

  但後來聽說那個老師居然就成了那20%裡的一個,她申請成功了,雖然還沒拿到綠卡,但已經有了一個什麼卡,總之是可以呆在美國了。於是又有很多人私下羡慕她,說她這可是一生兩得,不僅比咱們多生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還為她賺了綠卡,不如給這個小孩起名叫「綠卡」吧。有人就說,聽說在美國生的,就是美國公民呢,應該叫「公民」了。周寧聽了,還呵呵笑著說:「說不定是個『母民』。」

  周甯的媽媽倒是有讓楊紅在外面生幾個小孩的意思。一聽說楊紅出國的事,連證都還沒簽到,婆婆就轉開了念頭。婆婆的方言不好懂,都是周甯翻譯給她聽的。婆婆說,聽說美國那邊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你到了那邊,也生幾個。我四個兒媳婦,這三個都因為超生被結了紮了,沒指望了。你沒結紮,我們周家就靠你了。

  楊紅聽不懂婆婆,但婆婆聽得懂她,因為她說的是普通話。電視裡廣播裡天天用的話,婆婆還是聽得懂一些的。所以婆婆對她自己的語言能力一直有點自豪:我聽得懂你的話,你就聽不懂我的話。

  楊紅說,就半年時間,哪能生小孩?懷個小孩都要十個月。婆婆說,你不會揣一個出去生?

  「生了誰帶?」

  「送回來我跟你帶。」

  楊紅想到婆婆帶小孩的方法,有點膽戰心驚,望而生畏。周甯幾個兄弟加上他們的媳婦都在外面打工、做生意,七、八個小孩都放在家裡婆婆帶。婆婆帶小孩那真叫有大將風度,基本上執行無為而治、自生自滅的政策。早上起來,也不用洗臉,大大小小一排都蹲在馬路邊拉尿拉屎。拉完了,再對彼此堆出的形狀、大小、氣味什麼的,互相評論一番,常常為意見相左打得不亦樂乎。拉在路邊的屎是不用掃的,等會車來人往的,壓的壓了,踩的踩了,很快就沒有了。

  早飯吃了,小孩子便作鳥獸散,婆婆自己也鎖了門,上別人家打麻將去了。中午記得,就回來做一頓飯,不記得就莫怪婆婆記性不好。晚上這一頓是一定要做的,有沒有菜無所謂,小孩子都已經餓得發麻,風捲殘雲般地吃了,婆婆便用一盆熱水,把所有的小孩都洗了,大家上床睡覺。

  楊紅一直很欽佩婆婆一絲不苟的作風,一盆水,洗到後來,連盆底都蓋不住了,顏色也變得越來越深,但婆婆一定要呵斥著,把每一個都擰過來洗過才讓睡覺。楊紅一想到自己的小孩要加入這個隊伍,就不由自主地打寒戰。

  楊紅不好針砭婆婆帶小孩的方式,說了周寧也不會為她翻譯,還不如不說,就一笑了之。她再怎麼能耐,在婆婆眼裡,也只是個生小孩的機器。

  楊紅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腹部,不知道這次有沒有真的象婆婆說的那樣,揣了一個到美國來了。裹挾在機場滾滾的人流裡,楊紅四下張望著,想找到Tracy,但很快就失望了。在漢城轉機的時候,時間太短,根本沒空跟Tracy說話。後來在飛機上上洗手間時,看見她在同一架飛機上,坐在近水樓臺先得廁所的地方。飛機上很安靜,乘客都在睡覺,或者戴著耳機看電視聽音樂,楊紅也沒好意思走上去跟Tracy講話,只跟她招招手,算打過了招呼。

  這一路之上,朱Peter講過的一些注意事項,好像正在一點一點被實踐證明著。換機的時候該怎麼怎麼樣,在飛機上怎樣填I-94表,下了飛機怎樣租個小車推行李,等等等等,事無巨細,都料到了。

  不知道是因為人在美國,舉目無親,還是朱Peter的話幫了她很大忙,楊紅覺得對朱Peter的印象和感覺都好多了。她覺得朱Peter應該在洛杉磯什麼地方,因為他對洛杉磯機場好像很熟悉。會不會是跟他自己說的那樣,是機場的清潔工?聽說文科博士在美國潦倒得當清潔工的大有人在。

  這樣一想,楊紅對那些推著清潔車的男人就有點注意起來了。

  入關很順利,問的問題沒超過朱Peter講的範圍,所以楊紅也沒覺得交流有困難。出國這種事,一旦語言沒問題,感覺就慢慢良好起來了。

  楊紅小心翼翼地把護照等檔收好,又隨著大家站進另一個隊伍,聽說這裡是美國農業部檢查違禁農副產品什麼的。聽朱Peter講,過這一關就有點靠運氣了。大多數人什麼事都沒有,箱子都不用打開,問兩句就過去了。但也有運氣不好的,帶了形狀特殊的東西,孤陋寡聞的老美沒見過,一驚一咋,沒收再說。

  特別是911之後,美國是草木皆兵,覺得男女老少都像是賓拉登派來的人肉炸彈,頗有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蠻橫。海關的工作人員,也並非個個都是精英,有些甚至是做part time的,朱Peter說他就遇到過一個,是哪間中學的物理教師,平日裡教他的物理,週末就來海關把守國門,看見他帶的香菇,象牛頓看見墜落的蘋果一樣研究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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