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楂樹之戀 | 上頁 下頁
五四


  「好像還沒有吧,不過你不用著急,肯定會抓住的,只不過是遲早的事。」

  她愣愣地站在那裡,屈師傅這麼有把握會抓住打人的人,說明公安局已經有了線索了,那老三是難逃法網了。她心如刀割,呆呆地站在那裡,不敢哭,也不敢再問什麼。她想如果老三被抓去了,判了刑,她就永遠等著他,天天去看他,只求他們不要判他死刑,那他就總有出來的一天,她會等他一輩子,等他出來了,她照顧他一輩子。

  她安慰自己說,他們不會判他死刑的,因為萬駝子沒死,為什麼要他償命呢?但她又想,如果撞在什麼「從重從嚴」的風頭上,還是有可能的。她有個同學的哥哥,搶了別人一百五十塊錢,但因為正是「嚴打」的時候,就被判了死刑。

  第三十三章

  靜秋鼓足勇氣問屈師傅:「是不是——公安局有了什麼線索?不然您怎麼知道遲早會抓住?」

  「我又不是公安局的,我哪裡知道抓得住還是抓不住?我是看你擔心甲方,說了讓你安心的。抓不到的多得很,我的腳是被人打殘的,我還知道兇手是誰,報告公安局了,抓住沒有?到現在都沒抓住,早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你一個平頭百姓,誰給你淘神費力去抓兇手?」

  這個消息真是令人歡欣鼓舞,雖然這對屈師傅來說很不公平,但靜秋現在很想聽到這類逃脫法網的故事,好像聽到的越多,老三逃脫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樣。

  那些天,她成天是魂不守舍,時刻擔心老三會被抓去。後來聽人說萬駝子沒報案,可能是他自己做了虧心事,怕報了案,被公安局七追八追,追出他的那些醜事來了,只好吃了這個啞巴虧。聽到這個消息,靜秋放心多了。但她怕這是萬駝子放的煙幕彈,所以還是百倍警惕,心想只有等萬駝子死了,老三才真正安全了。

  屈師傅代理的那段時間,靜秋覺得日子比較好過,因為屈師傅不會像萬駝子那樣,把派工當作給你的恩惠,動不動就拿出來表功,而且還巴不得你給他報答。屈師傅都是公事公辦,重活輕活大家都輪流幹。這樣幹,靜秋心裡舒暢,人累不要緊,只要心不累就好辦。

  不過這種共產主義美好生活沒過多久,萬駝子就回來上班了。萬駝子臉上沒留下傷疤,看不出他挨過打。但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出那一頓打得不輕,他的背似乎更駝了,臉上的死氣更重了,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他五十歲了。

  萬駝子的話好像也被打飛了,沒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聲色俱厲地把大家訓一頓,只簡單地說:「今天每個人都去籃球場那裡挑地坪料,挑完了開始做『地坪』。你們不愁沒活幹了,廠裡好幾個籃球場等著你們做,做得好,還可以幫別的廠做。」

  他這話一說,下面的零工就開始怨聲載道,說做地坪最累了,你叫我們做紙廠的籃球場不說,還想叫我們做別人廠裡的?你把我們當苦力啊?

  萬駝子不耐煩地喝道:「吵什麼吵?不願意做的現在就可以走。」

  這一句話,似乎把所有的人都鎮住了。大家默默地到籃球場那裡去幹活。那天每個人都是挑地坪料,就是水泥、石灰還有一種煤渣,按比例混合在一起。

  挑了幾天地坪料,就開始做地坪。早上,靜秋到工具房去拿工具的時候,「銅婆婆」提醒她:「丫頭,沒人告訴你要穿高統膠鞋?」

  靜秋看了一下其他人的腳,大多數穿著高統膠鞋,有一兩個大概是沒高統膠鞋,用破布包著腳。靜秋沒做過地坪,不知道要穿高統膠鞋,而且她也沒有高統膠鞋,一時又找不到破布,就赤腳上陣了。

  到了籃球場一看,才知道什麼是做地坪,就是把這兩天挑來鋪在球場的地坪料加上水,攪拌了均勻以後鋪在籃球場上,等幹了再用水泥糊一層,就成了簡易的水泥籃球場了。聽說這是省錢的辦法,所以請的都是零工。

  萬駝子親自拎著個橡皮水管在澆水,零工的工作就是站在他兩邊,用鐵鍬翻動地上鋪著的煤渣、石灰和水泥,攪拌均勻,鋪在地上。萬駝子的水管澆到哪裡,零工們就要攪拌到哪裡,不然的話,過一會兒水泥凝固了,就翻不動了,那一塊就作廢了,就要搬走了重新下料。所以萬駝子聲嘶力竭地叫喊著,讓大家幹快一點。

  大家都不願跟「銅婆婆」站一起,因為她愛偷懶。「銅婆婆」就擠在靜秋旁邊。靜秋幹了一會兒,就佩服「銅婆婆」會偷懶,看上去鐵鍬動得飛快,但鏟下去卻是淺淺的,沒有翻深翻透。

  靜秋怕待會被萬駝子發現要返工,又想到「銅婆婆」偷懶也是不得已,這麼大一把年紀了,哪裡幹得動?又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出來賣苦力,只好在那裡「磨命」,也是一個苦人,她只好自己多幹一點。

  萬駝子把人分成兩組,輪換著幹。每組幹到萬駝子喊「換人」的時候,就可以走到一邊休息一下,另一組就上來接著幹。靜秋覺得萬駝子有點在暗中整她,故意讓她這組幹長一點。結果「秦瘋子」還覺得萬駝子對靜秋太照顧了,讓她那組幹得太短了。

  「秦瘋子」眼睛一斜,浪聲浪氣地說:「甲方,你不能看那組有人年青,X嫩,就偏心。你雇的是她的力氣,不是她的X。你要是雇她的X,而不如現在就把她領到你家去——」

  靜秋那組就她一個人是年輕的,她氣得火冒三丈,但不敢還嘴,知道這樣的人惹不起,「秦瘋子」什麼都敢說,你什麼都不敢說。你說一句,她可以說一百句。而且她沒提名道姓,你自己「認惶」(承認),說明你做賊心虛。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理她。

  靜秋曾經跟「秦瘋子」在一起打過一段時間工,知道沒人敢惹「秦瘋子」。聽說「秦瘋子」年輕時長得很不錯,丈夫是船廠的廠長。但不知道為什麼,「秦瘋子」卻跟她丈夫離了婚。有的說是她要離的,有的說是她丈夫要離的。她四個小孩一個沒要,全給了她丈夫。她沒有正式工作,靠打零工為生,家裡一貧如洗,就在地上鋪幾張報紙,上面放幾塊撿來的爛棉絮當床。

  後來她跟K市八中軍宣隊的負責人李同志鬧出風流韻事來了。李同志是有家室的,只不過不在K市。德高望重的李同志怎麼會看上「秦瘋子」,就沒人搞得懂了,反正「秦瘋子」說她懷了李同志的小孩,李同志不承認,說:「沒那回事,秦鳳英本來就是個不正派的女人,現在想往革命幹部臉上抹黑。」

  最後也沒人確切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李同志的,但「秦瘋子」生下了那個孩子,逢人就說:「我兒子的爸爸是軍宣隊的李同志,你們看長得像不像?「

  有些人覺得那孩子很像李同志,有些人覺得「秦瘋子」是在撒謊。後來李同志就調離了,不知道調哪裡去了。這一下,大家終於徹底相信秦瘋子的兒子是李同志的種了,不然怎麼要把李同志調走?

  不知道是為什麼原因,「秦瘋子」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靜秋,老是拿她當眼中釘,不時地用髒話敲打她。有「秦瘋子」在場,靜秋覺得打工真是度日如年。

  靜秋幹活不怕苦,最怕一起幹活的人不團結,互相攻擊,互相折磨,那樣幹的話,心情不愉快,時間就特別難熬。她寧願跟男的一起幹活,因為男的都不怎麼欺負她,即使剛開始有點看她不順眼的,過幾天也就好了。但女的不同,你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可能已經把她得罪下了,她就會處處跟你為難。

  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時間了,靜秋到水管洗了一下腳,發現腳底的皮都被石灰水燒掉一層了,剛才只顧幹活不覺得,現在走路都鑽心地痛。

  下午收工回到家,她趕快用清水把腳洗乾淨了,塗了一點冬天潤膚用的「蚌殼油」,似乎疼得好了一些。夜晚睡覺的時候,她也不敢睡太死,怕睡夢裡哼哼起來,讓媽媽發現了。

  做了幾天地坪,她基本上能適應那種勞動強度了,但有兩件事使她很煩惱,一個就是那個「秦瘋子」老是跟她過不去,再就是腳底爛了一些小洞,不大,但很深,而且曲裡拐彎的,每天回家都要花很長時間用針把掉進去的煤渣掏出來,腳也腫得很厲害,什麼鞋都穿不進去。幸好媽媽早去晚歸,而且白天太累了,夜晚睡得沉,沒有發現她腳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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