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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你怎麼會想到是我?我昨晚上夜班。」

  靜秋徹底失望了,說:「我怕你是為了上次那事在教訓他,我擔心你會為這事——惹麻煩——」

  張一很感動:「你別為我擔心,真不是我幹的。我進廠之後從來沒打過架,那次是因為他欺負你,我太氣了,才動手的——你——對我真好——從小學起你就總是幫我。」

  靜秋想起以前恨不得他生病,感到慚愧得無法:「哪裡談得上幫你,還不都是老師交代的任務——」

  「你看不看得出來,我那時只聽你一個人的話,所以老師總把我交給你管。」

  靜秋哭笑不得,心想那時候我拉都拉不住你,你還說只聽我一個人的話。聽話就是那樣,不聽話就可想而知了。

  張一問:「你今天不上工?那——我們去——外面看電影?」

  靜秋趕快推辭:「你剛下夜班,去睡會吧,免得今晚上班沒精神——」

  張一說:「我現在就回去睡覺。你看,我到現在還是很聽你的話。」說完,就回寢室睡覺去了,靜秋也回家去。

  呆在家裡,靜秋也是坐立不安,眼前不斷浮現老三被公安局抓住,綁赴刑場的畫面。她急得要命,在心裡怪他,你怎麼這麼頭腦發熱?你用你這一條命去換萬駝子的那一條命,值得嗎?你連這個賬都算不過來?

  但她馬上加倍責怪自己,為什麼你要多嘴多舌地把這事告訴他呢?不說,他不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現在好了,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如果老三被抓去了,也是你害的。

  她想跑去公安局投案,就說是自己幹的,因為萬駝子想欺負她,她不得已才打他的。但她想公安局肯定不會相信她,只要問問昨天在哪裡打的,她就答不上來了,再說萬駝子肯定知道打他的是男是女。

  她在心裡希望是張一干的,但張一昨晚上夜班,而且今天那神色也不像是他幹的,那就只能是老三了。但事情都過去了,張一也打過萬駝子了,不就行了嗎?老三為什麼又去打呢?

  然後她想起他說過:「還有下次?那他是不想活了。」他說那話的時候,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給她的感覺是如果萬駝子就在旁邊,老三肯定要拳頭上前了。也許他怕有「下次」,所以昨晚特意游水過來,把萬駝子教訓一通,防患於未然?

  她再也沒法在家呆著了,就又跑回廠裡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廠裡知道這事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萬駝子也似乎真的很招人恨,大家聽說他被打了,沒什麼表示同情的,也沒什麼打抱不平的,即使沒幸災樂禍,也是在津津有味地當故事講。

  有的說:「肯定是哪個恨他的人幹的,聽說那人專門揀要害部位下手,小萬的腰被踢了好多腳,腿空裡怕也遭了殃。我看他這次夠嗆,卵子肯定被打破了,要斷子絕孫了。」

  還有的說:「萬駝子哪是那個人的對手?別人最少有一米八,萬駝子才多少?一米六五看有沒有,別人不用出手,倒下來就可以壓死他。」

  靜秋聽到這些議論,知道萬駝子沒死,只要他沒死就好辦,老三就不會判死刑。但她又想如果他沒死,他就能說出打他的人長什麼樣,那還不如死了的好。不過老三這麼聰明的人,難道會讓萬駝子看見他什麼樣子?但如果沒人看見,別人怎麼會知道打人的人有多高呢?

  她聽到「一米八」幾個字,就知道絕不可能是張一了。潛意識裡,她一直希望打人的是張一。雖然張一自己說不是他,而且他昨晚上夜班,但夜班是半夜十二點才上班的,張一完全可以打萬駝子一頓再去上班。

  她知道自己這樣想很卑鄙,很無恥,但她心裡真的這麼希望,可能知道這樣一來,就把老三洗刷了,老三就不會坐牢了,就不會被判刑了。但她想,如果真是張一干的,那他也是為她幹的呀,難道她就能眼睜睜地看張一去坐牢判刑而不難過?

  她知道她也會很難過的,她甚至會為了報答張一而放棄老三,永遠等著張一。她覺得她的神經似乎能經得起張一坐牢的打擊,但她的神經肯定經不起老三坐牢的打擊。她一邊痛駡自己卑劣,一邊又那樣希望著,甚至異想天開地想勸說張一去頂罪。她可以把自己許給張一,只要張一肯把責任一肩挑了。問題是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連頂罪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頂。

  第二天她很早就跑到廠裡去了,坐在萬駝子的辦公室外等,也不知道是在等什麼。打不打工對她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打聽到這事的最新進展情況,一句話,老三被抓住了沒有,公安局知道不知道打人的是誰。

  過了一會兒,零工們陸陸續續地來了,熱門話題自然是萬駝子被打的事。

  「小眼睛」一向是以消息靈通人士面目出現的,這回也不例外,言之鑿鑿地說:「就在萬駝子門前打的,萬駝子從外面乘涼回來,那人就從黑地裡跳出來,用個什麼袋子蒙了萬駝子的頭,拳打腳踢一頓。聽說那人一句話都沒說,肯定是個熟人,不然怎麼要蒙住萬駝子的頭呢,而且不敢讓萬駝子聽見他聲音呢?」

  另一個人稱「秦瘋子」的中年女人說:「人家是軍哥哥呢,不曉得多好的身手。」秦瘋子對軍哥哥情有獨鍾,因為她曾經把一個軍宣隊隊長「拉下了水」,弄出了一個私生子。

  有人逗她:「是不是你那個軍宣隊長幹的呀?肯定是甲方占了你的便宜,你那個軍哥哥回來報復他了。」

  「秦瘋子」也不辯解,只吃吃地笑,好像愁怕別人不懷疑到她的軍哥哥頭上一樣:「男人打死打活,都是為了女人的X。甲方挨打,肯定是為了我們當中哪個X。」說著,就把在場的女人瞟了個遍。

  「秦瘋子」的眼睛永遠都是斜著瞟的,即使要看的人就在正面,她也要轉過身,再斜著瞟過來,大家私下裡都說她是「淫瘋」,「花癡」。

  靜秋聽秦瘋子這樣說,心裡害怕極了,怕「銅婆婆」說出上次那件事,如果別人知道萬駝子曾經想欺負她,就有可能懷疑到她的男朋友或者哥哥身上去。雖然別人不一定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如果公安局要查,還能查不出來嗎?

  她一直是相信「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犯了法的人,是逃不出我公安人員的手心的。從來沒聽說誰打傷了人,一輩子沒人發現,一輩子沒受懲罰的。平時聽到的都是誰誰作案手段多麼狡猾,最後還是被公安人員抓住了。

  那天一直等到快九點了,廠裡才派了個人來,說這幾天就由屈師傅幫忙派工,等小萬傷好了再來派。屈師傅給大家派了工,叫靜秋還是給他打小工,修整一個很破爛的車間,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的。

  幹活的時候,靜秋問屈師傅甲方什麼時候回來上班,屈師傅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廠裡叫我先代一個星期再說。」

  靜秋想,那就是說萬駝子至少一個星期來不了,她又問:「您今天到萬師傅家去了,萬師傅——的傷怎麼樣?重不重?」

  「總有個十天半月上不了班吧。」

  「您聽沒聽說是——誰打的?為什麼打——萬師傅?」

  「現在反正都是亂傳,有的說是他克扣了別人的工錢,有的說是——他欺負了別人家屬——,誰知道?也可能是打錯了。」

  「那個——打人的抓住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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