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七十年代(59)_蘭思思

五九

　　從那時起，她就變得敏感起來，同時對大人之間的事感到無比厭憎。明明彼此不信任，卻還要硬綁在一起，維持著痛苦不堪的婚姻。

　　考上大學後她就沒再想過回去，遠離家庭後，她只覺得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酣甜和清新。

　　「對待小孩子還是溫柔一點兒吧，」她喃喃地說，「免得將來她憎恨你。」

　　徐承開著車，感覺到她原本激揚的情緒突然低落下來，不明所以地從後視鏡裡瞟了她一眼，見那張年輕姣好的臉蛋上竟有種與年齡不相稱的老成與茫然。她的目光投射在某處，那裡面，想必包含著他所不能理解的內容。

　　他暗暗搖了搖頭。不得不承認，他跟這樣的女孩之間，代溝畢竟還是存在的。

　　到家已經四點半了，嵐嵐還沒回來。

　　徐承不得不歉然地對張謹說：「不好意思，沒法送你了。」

　　張謹爽快地揮揮手，「沒事沒事，你好好帶孩子吧。」

　　她輕快地出門，腦海裡停留住的，是适才在圓圓的房間裡飛速瞥了一眼的一張相片。那是圓圓和她媽媽的合影。

　　照片裡的那個年輕女子看起來並無傾城之色，很普通的相貌，只是笑起來非常甜美，有著和圓圓一樣的陽光燦爛。

　　天擦黑時，嵐嵐才疲倦地回到家裡。

　　推開門，家裡靜悄悄地，仿佛一個人都沒有。她一邊換鞋，一邊叫徐承的名字。

　　徐承很快出現在小房間的門口，有點兒睡眼惺忪的樣子，「你怎麼才回來？」

　　「圓圓呢？」嵐嵐換好鞋又去洗手。

　　徐承已經跟了過來，「下午可能玩得太興奮了，現在還睡著呢。你一直在你媽那兒？」

　　「哪裡呀！跟小磊喝了半天茶。」嵐嵐擦著手，簡短地把下午的情形跟徐承說了一遍，「嘴巴都說幹了，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

　　徐承捏捏她的肩，「你就是太愛操心了。誰的事都要管，你管得過來嗎？」

　　嵐嵐白了他一眼，「他是我弟弟，當然得管了。哪像你啊，誰都不放在心上。」

　　徐承從身後摟住她，湊近她的耳垂呢喃：「誰說的？我不是時刻把你放在心上的？」

　　嵐嵐被他弄得發癢，哧哧笑著躲開，反問他：「晚飯燒了沒有？」

　　「沒，我一直陪著女兒，哪有時間。」徐承坦然道。

　　嵐嵐瞅了瞅他的臉，哼了一聲，「你也跟著睡了一覺吧？」

　　徐承轉動了幾下腦袋，「是啊，現在精神好多了，晚上可以適量運動一下。」

　　嵐嵐拿起一面小鏡子舉到他面前，取笑他，「看看你的眼睛，色迷迷的，跟狼似的。」

　　徐承用手撫了撫下巴，擠出一個笑容來，滿意地問嵐嵐：「是不是英氣逼人？」

　　嵐嵐把鏡子塞到他懷裡，笑著走了出去，「不跟你扯了，慢慢欣賞吧，我得做晚飯去了。」

　　「要不要出去吃？」徐承順手把鏡子撂回原位，揚聲問她。

　　「不用了，我做番茄雞蛋面好了，又快又方便，圓圓愛吃。」

　　徐承撇了撇嘴角，無聲地重複：「圓圓愛吃。」

　　唉，什麼都是為了圓圓。

　　嵐嵐沒有急著進廚房，先去小房間看女兒。

　　圓圓仍在熟睡中，臉蛋緋紅，一動不動。

　　嵐嵐俯身在她額上親了一口，卻意外地發現很燙，心裡咯噔一下，又用手背去試探。以經驗來判斷，有發燒的症狀。

　　她趕緊把小藥盒找來，從裡面取出電子體溫計，小心翼翼地塞到圓圓的腋下。

　　未幾，數字出來了，三十八度九。

　　嵐嵐一下子火燒火燎起來了，「徐承，徐承！」

　　徐承聞聲進來，「怎麼了？」

　　「圓圓發燒了！」嵐嵐焦急地盯住他，「到底怎麼回事呀？」

　　徐承摸了摸圓圓的額頭，很怔忪，「我也不知道，吃完飯在茶館玩時還好好的，我幾個同事輪流照顧她的……會不會是太累了？」

　　「那你也不看著她點兒，就光顧自己高興！」嵐嵐氣惱起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孩子生病。

　　徐承有些訕訕地，他承認自己帶小孩不如嵐嵐細心，只得軟聲安慰，「先別急，也許只是累著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可是他的願望沒有得以實現。晚飯後，圓圓的症狀加重了，上吐下瀉。

　　「你給她吃什麼了？」嵐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沒，沒什麼。」徐承回答得有些心虛，沒敢把同事們熱情地喂她各類小食的事告訴嵐嵐，否則她非跟自己急紅了眼睛不可。

　　喂了些退燒藥也無濟於事，沒多久就給吐出來了。夫婦二人無法，只得送她去醫院。

　　圓圓雖然很不舒服，可意識還是有的，躺在嵐嵐懷裡，小肉胳膊纏著嵐嵐的脖子，虛弱地叮囑她：「媽媽，圓圓不去醫院……」

　　「不去，咱們不去。」嵐嵐撒著謊，感覺眼淚都快下來了，雙臂緊緊摟著女兒溫熱的身體，恨不能自己代她受過。

　　徐承心裡也不是滋味兒，一聲不吭地把車開往兒童醫院，一邊盤算著該如何應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哭鬧場面。

　　然而，不管他們倆怎樣絞盡腦汁想矇騙圓圓，終究要圖窮匕見。小孩子也自有她自己的判斷，一看周圍來回晃悠著的穿白大褂的醫生們，圓圓就啥都明白了，兩行熱淚頓時滾滾而下。

　　醫生草草看了看孩子的面色，刷刷刷地填了兩張單子，「先去驗個血，然後再驗個大便。」

　　只能照做。

　　圓圓最害怕驗血，一看見手捏刺針的驗血護士就先大哭大叫起來，把兩人生生折磨出一身汗來。

　　醫生一看化驗單就下了定論，「肚子吃壞啦，要掛水。」

　　嵐嵐憤憤地睨向徐承，他的臉色頓時陷入尷尬的僵滯。

　　領完藥就去排隊掛水。徐承抱著困倦的圓圓，眼睛卻時不時瞟向一言不發的嵐嵐，想要解釋些什麼，又無從說起。

　　嵐嵐卻沒再埋怨他。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她歎了口氣，「以後圓圓還是不要跟你出去的好。」

　　徐承伸手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握，傳達他的歉然。

　　小護士給她扎針的時候，圓圓眼裡飽含淚水，可憐兮兮地說：「阿姨，輕點兒啊！」

　　「寶寶乖，阿姨保證會很輕的。」小護士和藹地摸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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