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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蔓到的第二天,柴姐領她去了住家附近的一家大商場。楊蔓一進去就十分地失望,這比南方的商場差得太遠了,完全是城鄉結合部的樣子。物品不多,服務態度惡劣,羽絨服雖然不少,但大都非常難看,大都是深暗的顏色,除了黑的、藍的,也有紅的,但也是十分土俗的紅,一點都不鮮亮。楊蔓最後選中的這件淺土黃色的,已經是那些衣服當中最不一樣的一件了。

  其實在後來的時間,楊蔓發現北京青年們並不怎麼穿這些羽絨服。特別是漂亮的女孩和有錢人,仍然穿得比較單薄。因為他們不用去坐公車,不開車的也能打車,從有空調的車裡直接進入房間,完全能夠穿得有型有款。所以從穿衣的厚薄完全能看得出一個人的階層。

  平房的供暖不好,樓房的供暖好,在供暖好的樓房裡,感覺像南方的春天一樣。柴姐是開電梯的電梯司機,自己住的是平房,柴姐也是要穿羽絨服的,柴姐的鄰居們也是要穿羽絨服的。

  楊蔓已經把穿衣服的厚薄,住的平房或者樓房,當成了階級劃分的標誌。不過,現在楊蔓一點兒不在意,自己是低的這一個階層。她的一切才剛剛開始,她已經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3

  楊蔓請了假去找房子,請假的時候,石主任說:「記住啊,別超過兩公里。」

  楊蔓今天真是急了。在她看來,目前這個夜班編輯的職位是非常難得的。如果戶口不在北京,基本上沒有可能進入報社。只有現在這夜班編輯的位子,因為有正式編制的人都嫌辛苦,不肯幹,所以才會招外面的人。雖說待遇很低,但這的確是楊蔓所知道的最好的工作,也是能留在北京的藉口。

  楊蔓雖然上了兩三周的班了,但對報社周圍仍是一點都不熟悉,她今天走出報社,覺得有點迷失方向。

  報社靠近高架橋,高架橋西是城裡,橋東是報社。楊蔓想,既然是在報社附近,那應該是在往城外的方向找房子便宜些吧。她走了一截,就轉到一條小街,看著那些樓房,楊蔓是沒勇氣去問租金的。她知道北京的房價很高,她想租平房。但這條小街上,似乎一點也看不到平房的影子。

  走了很遠,風又大了一些。

  她比較害怕的是這種寒冷吹風揚沙的天氣。其實今天天氣還不算太壞,風刮了一會兒又小下來了。楊蔓覺得已經轉了很大的一圈,她仍沒看到合適的房子。路邊上有兩個賣臍橙的攤子。臍橙是楊蔓家鄉的特產,楊蔓不禁留戀地多看一下。忽然,她就聽到有人在說家鄉話。

  楊蔓一聽到鄉音就覺得親切,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熱愛家鄉話。楊蔓馬上用家鄉話跟那賣臍橙的大姐打招呼。然後就跟那大姐聊天,問她可是住在這附近。那賣橙的大姐說,是離這兒不遠。楊蔓開始作自我介紹,說自己在這附近工作,所以想租一間平房。賣橙的大姐說:「我們那兒附近正好有一間平房,我帶你去吧。」

  楊蔓一陣高興,再三感謝,就跟著賣橙的大姐向另一條小街走去。

  七轉八轉的,來到了一小片平房面前。這些平房與其說叫平房,還不如叫窩棚。是搭在幾幢樓房外面圍成的一個死角裡。

  賣橙的大姐去跟一個老頭說了幾句話,老頭走過來,帶她們走到其中一間房那兒,房門沒鎖,老頭一推房門,回頭對楊蔓說:「一個月一百。」

  楊蔓往裡探了探頭,有點嚇著了,可還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

  裡面的地面比外面低,黑糊糊的,大約是泥土,沒有鋪水泥,窗戶是一個洞,有一塊塑膠布在飄著,牆上黑黃色,看得出來是土牆。

  楊蔓再急於找房子,也明白這個房子不能住。她不好意思地對賣橙大姐說,這個房子條件實在太差了,窗戶連玻璃都沒有,牆和地都是這樣。

  賣橙大姐說:「有什麼關係,牆上用報紙一糊就好了,窗戶再重新用塑膠布釘一下就行了。」楊蔓小聲說:「我怕冷,想要找一間有土暖的。」

  賣橙大姐說:「我們這一片房子都沒有土暖,再說了,有土暖的房子都要好幾百,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

  楊蔓說:「六百。」賣橙大姐叫起來:「才六百你就想租有土暖的房子,你把錢花了,一點兒不存,拿什麼寄回家啊?出來就是吃苦掙錢的,不是來享福的。」賣橙大姐生氣了,不想再理楊蔓了。

  楊蔓知道跟她說不清,只好不分辯。楊蔓問賣橙大姐知不知道附近哪裡有帶土暖的房子。賣橙大姐最後不耐煩地說:「聽說紅村那邊有,不過我沒去過那邊,那邊離這兒遠。」

  這時,周圍已經有幾個圍觀的閒人了。楊蔓聽到其中一個小夥子也說著家鄉話,於是便問他紅村怎麼走。那小夥子說:「一會兒有人過那邊去,我找他帶你吧。」

  楊蔓又嘴甜甜地感謝了半天。這小夥子走開了,一會兒,另一個小夥子騎了一個平板車過來。騎車的小夥子對楊蔓說:「走吧。」楊蔓遲疑了半秒就跳上了平板車,側身坐著。楊蔓看見平板車上有一兩片幹菜葉,估計這小夥子是賣菜的。

  小夥子騎車七拐八拐地,在很爛的路上穿行,越走越荒涼。楊蔓試圖跟他說話,但小夥子並不開口。終於小夥子把車停了,說:「那就是紅村,我還要往前走。」

  楊蔓跳下來,謝了小夥子,開始打量這個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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