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食物鏈(4)_安逸

四

　　遂心氣結，這個闕藝德，對下屬苛刻就算了，遂心大可當他要求嚴格。可是，每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闕藝德總是把責任推到下屬身上，功勞自己領。遂心記得有一次，她做了一個關於毒品氾濫的調查，天天被人打電話威脅騷擾。闕藝德擔心不已，生怕被人打擊報復，整整罵了遂心一個星期。可當這篇新聞獲得當年的年度大獎時，闕藝德卻把所有功勞都歸於他自己。沒有什麼錯誤比永遠正確更錯，可是闕藝德卻不懂得，一直執迷不悟地認為自己是真理的佔有者。遂心有的時候沉不住氣，真想告訴他，除了傻瓜，沒有誰會永遠正確。可是遂心始終忍住了，她知道，辦公室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要表現得仿佛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否則就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遂心眼觀鼻，鼻觀心，將自己封閉了起來，把闕藝德的話當做耳邊風，然後偷偷地在心裡罵他："你這個缺德鬼，除了缺藝德，還缺道德，簡直就是缺大德，你父母真沒給你取錯名字！"然後遂心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繼續翻閱舒喻的資料。闕藝德見罵了半天，遂心都不為所動，更加惱怒："關遂心，你大清早就坐在辦公室偷懶？還不出去找線索！"遂心飛快起身，逃也似的奔出辦公室。

　　她太知道闕藝德了，遂心坐在辦公室，他說她偷懶不出去採訪。遂心在外採訪，他又說遂心連辦公室也不回，在外面躲懶。總之，在與不在，他都認為遂心在偷懶。遂心心裡十分明白，不過是她不願意下班後與闕藝德喝兩杯酒，伴唱兩首歌，陪跳兩支舞的緣故。遂心也不願意對著闕藝德獻媚討好，阿諛奉承。工作做好，遂心但覺無愧於心。她寧肯永遠不升職，累得似頭牛，也不做令自己半夜會噁心得不能入睡的事情。憑著多年經驗，遂心決定到舒喻的心理諮詢中心去調查一下舒喻自殺前一天的行蹤和精神狀態。

　　3

　　諮詢中心位於川信大廈九樓。

　　整個中心佔據了大廈整整一層樓，當初成立時，在成都轟動一時。負責接待遂心的，是舒喻的助理祝小姐。祝小姐是位三十出頭的女性，十分斯文有禮。其實這裡的每名工作人員看起來都溫柔敦厚，且兼具親和力。死訊傳出，可中心的每個工作人員仍然井然有序地在各自的崗位上工作，面色平和，看不出異樣。只是，中心的每只花瓶裡都插著白色的玫瑰，玫瑰上繞著白霧一樣的輕紗，使整個中心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哀傷。由於之前遂心通過祝小姐採訪過舒喻多次，所以這一次，祝小姐已經將遂心當做老友，十分願意與遂心傾談。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舒小姐會自殺，她那樣溫和寬容，中心上下每個人都十分尊敬她，連病人都特別肯對她敞開心扉。"祝小姐一臉戚容。"我也覺得事有蹊蹺，你能告訴我舒喻自殺前一天都做了什麼嗎？"遂心小心地詢問。祝小姐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那天是舒小姐三十二歲的生日，她一整天都在中心工作，還開玩笑說工作是最好的生日禮物。"

　　"那你有沒有發覺她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情緒低落嗎？"

　　"不，一點都不！和平常一樣，而且心情還挺好！"祝小姐非常肯定，"除去中午休息時，她到樓下美美力城買了條長裙，下班的時候才發現裙子尺碼不對，她還讓我昨天一上班就幫她拿去換。結果，裙子我幫她換了，她卻再也不能穿了！"

　　"裙子還在嗎？"

　　"在！"祝小姐將遂心帶到舒喻的辦公室。辦公室佈置得十分清雅，案頭放了一大束白玫瑰，靜默地吐著芬芳。寫字臺頗大，有序地放著文件、一大束筆、電腦、茶杯，另一角的茶几上整齊疊放著雜誌。白色的牆壁上懸著四個鬥大的隸書--"難得糊塗"。椅子底下有一雙軟底繡花鞋。這是屬於她的天地，是她赤手空拳打出來的江山。空氣中彌漫著她的香水味，那味道不是一絲絲、一縷縷，也不是若隱若現、縹緲而難以捕捉的，而是一大片一大片、連綿起伏，輕易融入空氣、融入呼吸，讓人覺得神清氣爽，仿佛舒喻剛剛還坐在這裡。案頭上，還有一本書，攤開放著，似乎女主人還會隨時回來翻看……

　　然後，遂心的目光停在房間一角的衣架上。這個人形的模特衣架上，是一襲質地柔軟的煙紫色連身長裙，看得出，衣服的主人身段、品位都是一流。她為什麼要在生日當天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頭一天還興致勃勃選了這樣一條出色的長裙，還沒穿過，晚上會捨得死？哪有人當天要自殺，還讓人第二天去換新裙子的？遂心心裡的疑竇漸漸擴大。她立即致電方詠正，讓他前來拍照。好個方詠正，將一件死物拍得活了似的，那長裙迤迤然然側立在長窗前，仿佛一名女子華麗地轉身，但又透著絕望，風吹起裙裾，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傾訴……

　　回到辦公室，遂心一口氣將調查的情況用極端細膩憂傷的筆觸寫了出來。可是，還是沒有瞭解到事情真相，還需要進一步調查。遂心暗自決定，無論如何要將事情的真相挖掘出來。成都的新聞媒體太多了，記者更是多如過江之鯽，競爭激烈，什麼題材都被人做爛，就連鄰居吵架、夫妻反目、小朋友打架都有人搶著去做。遂心已經被這些雞毛蒜皮稱不上新聞的新聞折磨得快要喪失鬥志了。原來，記者這個行業看起來那麼光鮮，鋤強扶弱、伸張正義、開拓求真……統統不過是一層光環。私底下，個個累得筋疲力盡，新聞圈裡，人人都耍筆桿子，辦公室政治比敵國開戰還複雜。為了幾十塊錢的稿費，撕破臉，大打出手的也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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