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身將腐朽,其愛不渝 | 上頁 下頁
六一


  「跟我說,你剛剛說的那些不信都是氣話。」他很在意,即使知道那是氣話,仍要確認。

  她把臉別開:「我不說。」不說就不說吧,自輝歎氣,心裡已經承認就好。

  「車停在後面的空地,先回去換衣服。」

  從後備廂裡取出毛巾,他又回到車裡,把縮在座椅裡滴水的江紫末拉過來。,溫柔地替她擦乾臉上的雨水和淚水,將暖氣開到最大,才開始擦自己的。

  「長這麼大,第一次淋雨。」他仿佛自語,感到很好笑,看著開始發抖的江紫末,他也覺得很冷,暖氣開得再大也不夠,此時只有跳進熱水池裡,熱氣氤氳,周身溫暖,經脈和血液都活絡起來。

  「看來,我還得破一次例。」他又自語。

  江紫末不解的轉過臉,見他對手呵出熱氣,搓得10個手指都靈活了,才握緊方向盤,打火,踩緊油門,車子如離弦的箭,朝黑夜裡的大雨中賓士而去。

  沒人比他更熟悉車的每個構造,駕馭起來也是得心應手。他不是不會開快車,而是更珍惜坐在車上的人,更為了他們而珍惜自己,因此即使事情再緊急,他的車速也保持平均,就像他的性格,不溫不火,能把情緒控制得很好,少有大悲大喜的時候。

  只是,這江紫末從來就是跟他唱反調的。

  回到江家,從進門開始,江美韻就沒停過的念叨,無論自輝怎麼隱瞞,她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吵過架了。

  「出門都有車,能淋到多少雨?沒帶傘?這種話童童都不相信。」她給自輝找了衣服。自輝趕忙往浴室走,她也跟在後面碎碎念,「吵架也找個淋不到雨的地方吵,我知道那死丫頭犯強,要我是你,就給她兩巴掌,軟硬不吃的東西——」

  「砰!」那邊大浴室裡的玻璃門關緊,是紫末故意表示不滿的,江美韻怒氣更甚,追到門邊,貼著門大聲訓斥:「就知道耍小脾氣,你有本事就成熟點給我看看,多大的人了,童童都比你懂事——」

  自輝掏了掏耳朵,對江美韻喊道:「媽,幫我把沙發上的手機拿來。」

  江美韻只好轉去拿手機,到自輝這邊繼續叨叨:「你們就不能平平靜靜地過上一兩年給我看看,非要黑著臉,吵吵鬧鬧才過得下去是不是?」

  「你別緊張,我跟紫末沒什麼事,」自輝邊說邊哆嗦,「我冷死了,等我換好了衣服您再罵行不?」

  江美韻歎了口氣,折返客廳。

  泡在熱水裡,自輝才回撥紫末打來的那個號碼,聽林之洋說完前因後果,他皺起了眉頭。

  在家附近的那條街道找到紫末的?她回過家了?那臉上的紅腫分明是被打的,難道是父親?

  他猛地從熱水中站起來,下意識地拿過毛巾擦身體——半響,他又跌坐回去。即使現在回家,也與父親理論不清。不用深想,就知道是紫末和父親發生了衝突,難怪她會說自己從不堅定地站在她那一邊。

  他想罵林之洋多事,這些年培養了那麼多創意人才不知道用,非要找紫末。冷靜下來一想,若怪到之洋頭上,與遷怒無異。這件事情是自己處理得拖泥帶水,就像剛才那場誤會,紫末不氣他跟周琳琅那看似親密的一幕,只氣他答應赴約:若他一開始就跟父親堅決地表明絕不離婚的立場,父親知道她對自己的重要性,今天父親也絕不會遷怒於她。

  有時候一個猶豫,往往就會一錯到底。

  周琳琅打電話來見他,這麼多年沒聯繫,他以為只是見個面沒關係,沒想到自己一去,便會使周琳琅誤以為有可趁之機,然後得寸進尺,給自己和紫末徒增煩擾。

  多年以前,那個來公司實習的大學生也是,因為自己一時心軟,在下屬斥駡她無用,哭得一塌糊塗時,他好心地安慰了她幾句,便使她遐想浮翩,自此以為他對她有別的感情,常常打電話,發短信,他不忍苛責一個剛出社會的小孩子,後來才會愈演愈烈,他若關機,她索性跑到他住的樓下,一站就是一夜。

  那段時間,紫末對他的態度剛剛好了一些,因為深夜的電話,又搬起面孔來。他沒朝吃醋這方面想,一直以來,他都以為紫末是因為心裡想著淮揚,不喜歡他的觸碰,當她搬到另一間臥室後,他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他不知道別的男人是不是也如此,但若是淮揚,那個小女孩絕無任何機會,淮揚不會對紫末以外的女人和顏悅色。他曾經認為淮揚那樣是錯的,然而公司裡太多婚姻失敗的男人,起初都是因為對女人心軟,漸漸發展成其他的關係,背叛自己的妻子。就如紫末所說的,今天是見面,握手,哪天,也許就是接吻,上床。如不能拒絕接受女人的所有要求,他又如何能向紫末證明自己哪天不會出軌?

  除此之外,婆媳關係也如此,母親以前總勉強紫末穿一些奇怪的衣服,迎合她的怪趣味,紫末要上班,總不能穿著母親送的那些衣服去開會,見客戶。那時,他只覺得這是小事,不理會就好,誰想到母親不愉快,總向紫末發難,婆媳關係越來越僵。

  他一直認為,他與紫末的婚姻中最大的問題是因為她愛著淮揚,對自己卻沒有友情之外的任何感情。

  然而,婚姻不就是生活,生活不就是小事彙集,不就是應當以小見大,知微而見著麼?

  他懊惱地將臉沉進水裡,又仰起頭,站立起擦淨身體。客廳只有江美韻,她坐在沙發上給童童織毛衣,神情平和,狀似消氣了。

  「紫末呢?還沒出來?」

  「早出來了,在童童房間呢。」

  自輝和紫末吵架時,童童早在床上翻過了幾個身。床頭櫃上的檯燈亮著。原木色兒童床的床頭掛了一隻塞得鼓鼓的長聖誕襪,地板上還零零落落地擺著嶄新的玩具。檯燈射出的昏黃而溫暖的燈光,照著童童無憂的睡臉。

  江紫末坐到床邊,撫摸著童童濃密的頭髮,柔軟得不可思議。

  小嘴抿著,雙頰紅撲撲的,肉嘟嘟的,江紫末知道他長大後臉頰上的肉肉都會消失,成一張刀削的瘦臉,頭髮會剪短,長得跟淮揚一模一樣。

  當初,淮揚跟她說:「活在世上,我最後的奢求就是能看到我的寶貝出生,如果不能成全,也希望他一生無憂無慮。

  可是,童童還未出生就失去了親生父親,那都是他們的錯,年輕衝動,不顧後果,雖然自輝給了他一個幸福的家和無私的父愛,但仍不是完美無缺的。

  她想著掉下眼淚來,淮揚如果還在世,就不會有人嫌棄童童,不會有人說童童濫芋充數。

  那麼多個深夜,她偷偷坐在童童的床邊,想著他的親生父親,懷疑著和自輝結婚的決定是否是對的。為了童童有一個健全的家,拖累了自輝一生。如果早些離婚,自輝的父母是不是就不會被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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