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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劉艾麗在我身上沒有得到「女朋友」的名份,卻成了我的「忠實讀者」,這倒是不爭的事實。劉艾麗原本是不看報紙的,但認識我以後,竟養成了讀報習慣,當然是唯讀我們一家的報,專在上面找我的名字。時常在一個早晨八九點鐘,太陽能曬到屁股的時候,劉艾麗的電話就打來了,聲音總那樣能保鮮似的興奮和感傷,我採訪的某個人物讓她感動了,我揭露的某個造假窩點讓她憎惡了,她甚至感歎一起礦難釀就的眾多死亡後,還好奇地問我:「面對那麼多死者的屍體,你是何種心境?」我常常哭笑不得。

  也因此,劉艾麗總能找出理由和我會面,比如她也想看看那個得了怪病的小女孩,希望同我一起去追蹤採訪;比如,她給我提供了一個「非法仲介辦駕照」的線索,但條件是全程必須都有她參與;等等。前日,我寫了一篇「本報與愛心兒童村聯合發起徵召代理媽媽行動」的報導,劉艾麗見了便給我打電話,說什麼也要報名做個「代理媽媽」,我說:「你都快去新西蘭了,有這個條件嗎?」她卻說:「我沒準兒不去的,再說,不就每月拿一百塊錢嗎?我跟我爸說好了,我要是出國了,他負責給拿的!」作為一個讀者和有行為能力的人,劉艾麗是有權報名參與的,我無法拒絕。

  昨日下午,我在愛心兒童村裡那些年齡大小不一,容貌美醜不齊的「代理媽媽」中間正忙得不可開交,劉艾麗便「閃亮」出現了:一襲花色連衣裙在微風中擺動著,就光腳穿著一雙精緻的涼拖,長髮披散在肩上,她看上去萬分嫵媚。劉艾麗的到來顯然吸引了眾人的眼球,她還故意和我親昵,害得我也受連累,有的人甚者用那種崇拜的目光看著我:「方記者的女朋友也來做代理媽媽呀?真是模範哪!」我很是難堪。

  劉艾麗選了一個小男孩作為捐助物件,她親熱地摟著他,卻看著我說話:「哈哈,多可愛呀,小帥哥!」我知道她在向我炫耀她喜歡男孩兒,我讓攝影記者給她們「母子」倆拍了張合影照。

  我不是一個熱心于愛心行動的人,我甚至還對這家兒童村的主人——一個滿面慈容的老太婆,有著強烈的厭惡感。我與她是老相識了,早在我做記者之初,她就主動邀請過我採訪她的愛心之舉,此後便成了常客。幾年來,她辦養老院義務收養孤寡老人,開通預防青少年犯罪心理熱線,隨後又建設了這個收容數十孤兒的兒童村。在我們省內,她儼然已是一個光彩照人的「愛心大使」了,她用善心義舉標榜愛心的同時,當然也收到了很多捐贈的財物。可數額巨大的這些財務真的都用在了愛心事業上嗎?鬼才知道。

  據我所知,這個老太婆所辦的養老院和兒童村都沒在民政部門登記,完全是非法的,而她卻能煽動眾多媒體製造出如此巨大的榮譽光環,並把自己的「愛心機構」就設在省政府的院子裡,絕不是一個普通民婦所能為之,背景當然很不簡單,顯而易見,這樣一個人的所作所為跟本不會得到約束和監管。在我國,對民間慈善機構的維護和管理一直以來都是弱項,在國外,慈善機構的財物收支要定期向民眾公示的,一點兒不能含糊。

  就在去年我做編輯時,老太婆手下的一名幹將和她鬧掰了,就找到我揭她的老底兒,說那些捐贈的財務大部分都進了她私人腰包,她的愛心是假的,還舉例:「記得春節那次你們去養老院採訪嗎?老人們穿著一家公司捐贈的新羽絨服,你們前腳剛走,後腳她就讓老人把羽絨服都脫下來打了包裝……」這廝還鼓動我調查調查老太婆,給她曝光,當時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一來,編輯不方便管採訪的閒事;二來話說是說,證據就那麼好抓呀?何況人家也不是軟麵團;再者,她要倒了,兒童村說不定就會解散,那孩子們怎麼辦呀?還到街上去流浪?他們現在畢竟還有個吃住的地兒。

  進行了代理媽媽與兒童村簽約的儀式,我、攝影記者和劉艾麗就走出了兒童村的大門,說完再見了,劉艾麗卻忽然又轉身問我:「我今天這身漂亮嗎?」我本不想給她好臉色,可一想明天還要勞煩人家把趙婷帶來呢,便臉色一轉說了句玩笑話:「漂亮,挺漂亮的,就是看上去有點兒冷!」劉艾麗的臉上就燦若桃花了……

  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數位計時已明確顯示「10:41」了,心裡盼得急切,這時間就度日如年。我機械性地敲打著《部門月工作情況總結》,心裡卻像長了草,這是主任孫燕特意交代給我的小任務,我這個副主任有時就是她的秘書。我不禁又看了一下數字計時,才過了兩分鐘——這個世界上確確實實存在著從天一亮就盼著天快黑的壞人,是那些竊賊還有我,盼著暮色快點降臨,我好見上一見那讓我朝思暮想,衣帶漸寬的趙婷!

  被我調成了振動的手機,忽然在桌面上「嗡嗡」地動起來,是劉進打來的,告訴我他的父母剛在濱江路給他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裝修房,120平米的,要請哥兒幾個週末去他的新房「燎鍋底兒」。這小子新處的那個美術學院的女生還有兩年才畢業呢,他的父母倒挺心急的。重新放好手機,我心裡頓生感觸,我是有點兒嫉妒了。

  劉進的家在一個小縣城裡,父母在當地是比較風光的人物,一個是縣政府辦公室的主任,一個在外貿部門工作,油水當然都大大的,家庭條件優越,唯一的這麼一個兒子理所當然就應繼承一些資本,問心無愧地免去人生拼搏之路上的幾多艱難。不像我,家庭條件一般般,畢業後甩開膀子奮鬥了幾年,積攢的銀子也才夠買個幾平米的衛生間。看來在上帝面前,「公平」無所不存,也有所不在。

  好不容易捱過了中午飯,又到了晚飯的時間,劉艾麗終於打來電話,說她和趙婷正往市政府旁的「紅葉演歌城」趕呢,並嗲聲嗲氣地說她們還沒吃飯,讓我先表示表示,我說沒問題。出了報社大樓,我就上了一輛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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