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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當然,在這個日程裡,我也沒忘記就毛毛莫名其妙的「失蹤事件」,繼續刨根問底。在我一再地追問下,毛毛不得不告訴我,那幾天她和張曉去外地看一個朋友去了,那個朋友正在監獄裡服刑,他是因去年開車帶毛毛和張曉幾個人去玩時,撞死了人進去的,毛毛便同張曉約定,要常去監獄看他,前幾天是她們第三次去了。

  既然是這麼回事兒,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毛毛回答,就是怕我知道這事她才不辭而別的。

  「你跟那個男的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呀?就是常在一起玩的一個普通朋友,不信你去問張曉!」

  我看著毛毛,看著她那雙一眨不眨,也看著我的眼睛。

  「又是去問張曉,你們倆要是做扣兒,我問她不也白搭嗎?再說了,不想讓我知道,也可以撒個慌再走嗎?幹嗎要不辭而別呀?」我心裡這樣嘀咕著,但我還是相信了毛毛。因為她「探監」的故事不像是捏造的,毛毛身上如沒有了這樣的江湖義氣,那她就不是毛毛了。

  雖然每天都煞有介事地去採訪,我還是困惑起來,我也曾經是個很優秀的記者,怎麼重操起舊業卻覺得特沒勁了呢?想來想去,我是需要一個「新聞猛料」的刺激啊,只有這樣的刺激,才能讓我重新沸騰。想三年前,我調查暗訪,揭黑打醜,不畏不縮,是何等的激情四射啊!然而,等待這樣一個新聞猛料,也像擲色子一樣,要靠運氣才能等到的,我現在是否還有這樣的運氣呢?

  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或者有些事真是經不起惦記,「新聞猛料」真的就來了,來得讓我興奮,也讓我的心怦怦直跳:

  下午的陽光拐著彎地從朝南的窗子照射進來,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忽然來到報社,哀求我們救救她的姐姐,說她的姐姐到民工市場找工作,卻被幾個人騙到了外市的一個小鎮附近,被強迫賣淫,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求下一個嫖客,借來手機,才給她打來了電話呼救的。

  這個女孩的姐姐在電話裡說,她是同幾個女孩子一起,被關在一家由廢棄工廠改造的酒店裡的,位置好像很偏僻,院子裡拴著8條大狼狗,有兩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看管著她們,男人的手裡有刀,還有棍棒。

  哭訴完後,女孩還沒忘記補充,她是聽姐姐說那些壞人跟當地員警有點關係,她才沒報警,而來報社求助的。

  「怎麼樣?方舟,英雄救美,你敢去嗎?」孫燕突然看著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直往頭上湧。

  「去!這有什麼不敢去的!」我說。

  09

  傍晚時分,當紅色計程車把我和劉浪,送到那張敞開的還殘留著黑漆的大鐵門前時,我滿腔的熱血沸騰頓時化為了烏有,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誇張著,那裡面已沒了英雄救美的浪漫,剩下的除了害怕也就是恐懼了。我忐忑不安地回頭看了眼坐在後面的劉浪,這廝也正神色慌張地看著我。

  劉浪前不久還拿了我給的「缺兩啤酒」的稿子白賺了稿費,現如今我又成了他們部門的副主任,所以他見到我總是表現得必恭必敬。但參加由我全權負責的這個特別行動小組,他卻不是「主動投懷」,而是被我「趕鴨子上架」。就在一個小時前,劉浪還一個勁兒地跟我打退堂鼓,說什麼:「我長這麼大還沒找過小姐,喬裝嫖客一點經驗都沒有,萬一露了馬腳不但危險,還會破壞整盤暗訪營救計畫,不如讓我回去吧?」當時我橫了他一眼,挖苦他:「得了吧你,別給我裝純情,貓哪有不吃腥的?!」他滿臉通紅。

  「方哥,咱們還……還下去不呀?」劉浪的眼睛裡明顯帶著企求。

  「下去,怎麼不下去呀?」我轉過頭去咬咬牙,毅然決然地打開了車門。

  和我們預想的不一樣,我們來暗訪的所在雖然充滿危險,但畢竟也是煙粉之地,溫柔之鄉,就像電視劇裡演的一樣,只要計程車(轎)往門口一停,必定會有一個老鴇子出來笑臉相迎,可直到我們挺身到大鐵門裡,還沒見一個人影出來,迎接我們的是院子裡拴著的那七八條大狼狗,掙著鐵鍊子的爭相狂吠……

  這是一個不像酒店的酒店,因為不知道內情的人,根本無法想像它會是一家酒店,更無法知道它裡面竟暗藏污穢。它的外表就是一個磚瓦平房的廢棄廠房——幾十年前的磚,幾十年前的瓦,幾十年前的水泥。雖然那張大鐵門的上方也有著「雙龍酒店」的牌牌,但這點資訊,根本無法改變你對它的「廢棄廠房」的判斷;這個酒店的位置也無法讓人把它與「酒店」聯繫在一起,它不在繁華的街道旁,也不在人口稠密處,卻在鎮子後面的半山坡上,雖附近也稀鬆地散落著幾戶人家,但與鎮子之間還隔著一個拉著鐵絲網,戒備森嚴的監獄。這樣的酒店顯然是靠熟人,靠回頭客,靠熟人和回頭客介紹的客人來營生的,而誘惑著這類客人的因素,當然就是那些被騙來強迫賣淫的女孩子了。

  這個由廢棄場房改充而成的酒店,所處的地形也很特殊,因為在半山坡上,它的後面和兩側都被挖沙挖成了很深的懸崖峭壁,也就是說,進出該酒店的通道也就是唯一的一條通道,這無疑也給我們這次暗訪營救行動增加了難度和危險係數。我之所以對該酒店的外部條件如此知悉,當然是事先經過一番瞭解的。

  在中午的時候,我們這個由四人(兩名文字記者、兩名攝影記者)組成的特別行動小組,就秘密上山對酒店的周遭進行了探察,之後又下山做了準備,我做了由我和劉浪入內暗訪,另兩名攝影記者在外埋伏接應的部署,並約定用手機來發送信號,只要我們倆在裡面,不管是誰按一下手機的撥打鍵,外面就知道我們出事了,就要立刻採取相應的措施。等到了晚飯時間,我才和劉浪又打車上山來了酒店的。我們之所以打車也是有用意的,我們畢竟是陌生的面孔,酒店裡的人問起來我們好應付:「從外地來辦事兒,想找個地方玩玩兒,司機便把我們送到這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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