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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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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經濟學家在報上撰文,稱要轉變對民族產業的狹隘理解。在我們原來的理解中,只有我們自己投資控股、自己掌握核心技術並紮根國內的企業,才稱得上是民族產業。在世界經濟大融合的背景下,這種觀念其實是十分狹隘有害的,有必要重新界定其概念。經濟學家說,只要是在中國境內的企業,都應算是民族產業。這種觀點後來無果而終,據說得到了許多人甚至高層的首肯。袁之剛私下閒聊,雖然不能完全接受,但還是認為其有很現實的意義。 雖然內心著急,袁之剛也沒有過分催促馬千里。一是馬千里爭取的利益也是上河市的利益,是讓國有資產最大限度保值增值,讓上河發動機廠有持續穩定的發展基礎。二是馬千里這人雖然表面謙和,內心卻是桀驁不馴。儘管如此,市政府還是想辦法和德國人簽訂了一個項目意向書。在本屆政府工作報告裡,對這個專案花了相當篇幅進行描述。 而對機械廠的兼併,袁之剛對馬千里不僅僅是有微詞,簡直是大動肝火了。袁之剛並非不懂經濟,在很多人的眼裡,他不但懂,而且還是專家。站在發動機廠的角度看,這樁兼併非但無益,簡直是有害;但換一個角度,換一個站在全市的角度,那就是非但無害,而是大大的有益。一是商業銀行一個多億的呆帳貸款由死錢變成了活錢,市里甩了包袱,而且也挽救了一個企業。二是安置了兩千多下崗工人,為市里消弭了一個大的不穩定源,爭得了一個良好的安定團結的政治環境。三是兩廠合一,還是有很大希望做大做強的,並不一定就如馬千里所說的那樣會死成一堆。馬千里是有些危言聳聽了。一個企業,尤其是國有企業,不能關起門來隻算企業的小帳,得算大賬,算社會效益賬、算政治賬。再換一個角度,都是國有資產,肉爛在鍋裡,又何必那樣較真?為這事市里和馬千里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點頭。不但不肯點頭,還跑到省裡發牢騷,弄得省裡一些領導也認同了他的看法,在不同的場合開始給上河打招呼。省國資委的張主任還表示說,要就此事來上河調研。袁之剛恨得牙根癢癢,只差罵娘了。眼看「兩會」一天天臨近,機械廠的工人們又在蠢蠢欲動,袁之剛著急起來。 黃大宏一幫人在市政府大院裡張揚地走過,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政府的工作人員都是有涵養的,雖然好奇,卻沒人駐足觀望,更不說圍觀了。這讓黃大宏多少有些失望,就昂了頭,帶著委屈、帶著一點憤怒、一點示威,或許還帶著一些連他自己也不太明瞭的情緒,一路走進了袁之剛的辦公室。 袁之剛正在接見客人,秘書讓他們坐在外間稍等。他的幾個手下卻不自在起來。市政府是莊嚴而肅穆的,站崗的武警、高高的臺階、寬大的辦公室、靜謐的環境,以及流動在空氣裡的沉緩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幾人到底沒見過大世面,規規矩矩坐著,煙不敢抽,茶不敢喝,手腳都不曉得怎樣放才好。秘書和黃大宏是很熟的,客套完了就做自己的事。黃大宏悄悄把幾個人挨個踢了一腳,小聲罵道:「沒用的貨,又不是上殺場,哆嗦什麼?坐好坐好。」幾個人重新調整坐姿,努力做出自然的樣子。 客人終於告辭了。袁之剛出來,看見黃大宏幾個人這般模樣,很明顯地皺了眉頭。袁之剛也沒和他握手,問:「怎麼回事?」 黃大宏看出他不高興,還是硬著頭皮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最後說:「當時的場面真是千鈞一髮,一千多人好像發了瘋,有的人還拿了兇器。你看我們幾個,都傷成這樣了。」 手下就附和說:「是嘛,是嘛。」 黃大宏又說:「袁市長,我覺得背後肯定有人指使,是有組織有預謀的,矛頭是對著市委市政府的。我們是因公受傷,市里要為我們做主啊!不要讓勤勤懇懇為黨工作的同志傷心啊!」 手下又附和說:「是嘛,是嘛。」 其中一個竟哭了起來,擤了一把鼻涕想就勢往地上甩,猛見地上鋪的是上好的猩紅色地毯,右手一個急轉彎,把鼻涕抹在鞋幫上。 袁之剛示意黃大宏跟他進了里間的辦公室。門一關上,袁之剛就不客氣地說:「你帶這幾個活寶來幹什麼?是來出醜賣乖還是來向我示威?」 黃大宏沒了氣焰,不安地扭著身子,說:「他們……要來嘛。」 袁之剛憤怒地說:「他們要來你就讓他們來?你當市政府是你們家菜園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看你那些手下,只差沒在我這裡隨地大小便了!我現在明白了,機械廠在你們這幫人手裡,不垮掉才怪!」 黃大宏辯解說:「廠子這樣……」 袁之剛打斷他的話,說:「你說有人指使,是誰?」 黃大宏從容了些,說:「還能是誰?不用猜也曉得是馬千里他們一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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