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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大凡男人都不願讓女人輕視,何況丁鳳鳴今兒錢包裡扎實,就粗聲道:「哪要你請?該我請的。」

  「好,好,你請。」劉紅紅不和他爭,卻又說了一句,「進來時沒碰見熟人,我都看過了。」

  丁鳳鳴神情尷尬,還好一張臉隱藏在黑暗裡,臉上的表情她是看不到的。

  酒上來,兩人舉起酒杯碰了一下,淺淺喝了一口。燭光突然跳了一下,暗下來一陣,又慢慢明亮起來。

  「謝謝你。」劉紅紅輕聲說。聲音裡有一種磁性,很柔,很軟,聽起來很舒服。而且聲音沙啞了,似乎還很性感。

  丁鳳鳴搖手道:「謝什麼,這麼多年的鄰居了。當時我也是氣不過,忍不住就說了幾句公道話。」

  劉紅紅歎了口氣,說:「現場有那麼多男人呢,就你敢站出來。」

  「也就只是說了幾句,不頂用。」

  「要不是你,昨晚還不曉得是個什麼結果,說不定就被他們打了。最可氣的,我男人竟然屁都不敢放一個,還不如一女人呢!」

  丁鳳鳴想起她丈夫,那個因不見陽光而養得白白胖胖的男人,心裡可憐他,嘴上卻說:「他有什麼辦法?你一個女人,那些人可能還不好下手。他一個大男人出頭,說不定事情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

  劉紅紅憤怒起來:「你可以仗義執言,他是我男人,倒不好出頭了?他要是被罵了被打了,我從心裡敬重他,愛他!可他像個縮頭烏龜,哪像個男人!倒害我一個女人去抛頭露面!」說完嗚嗚哭起來。

  丁鳳鳴手足無措,拿了桌上的紙巾遞過去。劉紅紅接了,擦了一把,又說:「昨晚搬完家,他還有脾氣了,說我丟了他的臉,弄得他沒臉見人了,要和我離婚。這幾年不是我養他,欠的債能還清?他的病能慢慢好轉?不是我,他早就餓死了!當時我講良心,他要離婚我不肯,尋死覓活的,我整夜整夜守著他,現在倒嫌我丟他臉了!」劉紅紅哭得嘶聲啞氣。

  丁鳳鳴心裡同情,卻不好說話。哭著哭著,劉紅紅忽地抓起酒杯,一口幹了,說:「今兒我也不怕醜了,你要笑話我我也不管了。說實話,他自從那次出事,就成了廢人。沒用了,癮還粗,一夜一夜弄得我睡不著覺,想著法兒折磨我,那些花樣兒我都說不出口;疑心又重,我和別的男人多說了幾句話,他也要問清楚了才收場的。後來我去坐台,回來後他就用一種陰森的眼神看我,看得我渾身發毛。有時半夜醒過來,他還那麼直直地看著,嚇得我要死。我氣不過,就告訴他,我是去坐台了,和別的男人睡覺了,怎麼樣?有本事你養活我!他不那麼看我了,就每天搜我的口袋,想方設法把我賺的一點血汗錢刮走。這幾年賺的錢差不多全在他手上,有錢撐腰,膽子大了,倒逼著我離婚了!」邊說邊喝酒,丁鳳鳴勸不住,很快她就有了醉態:「幸好我還存了點私房錢,做個小本生意也差不多了。離婚就離婚,誰怕誰?他還打我,往死裡打我!不打我的臉,他曉得,我還要靠這張臉賺錢嘛。」

  包房裡空調效果很好,兩人進門便脫了外衣。這時劉紅紅撩起羊毛衫,露出肚上背上的傷痕,說:「你看看,他下手多狠,現在還痛呢。」

  光線暗淡,丁鳳鳴哪裡看得清?劉紅紅就牽了他的手,按在肚皮上。肚皮上有一條條凸起的硬塊,丁鳳鳴摸了一下,她痛得哆嗦,口裡「嘶嘶」吸氣。丁鳳鳴就欷?#91;說:「他怎麼就狠得下心?他怎麼就敢打你?」

  劉紅紅舉手摸了一把他的眼睛,說:「你哭了?你為我哭了?……你終於為我哭了!」又哭起來。

  丁鳳鳴也不去勸她,心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過了一陣,劉紅紅平靜了些,說:「你不曉得我有多苦悶,連說幾句體己話的人也沒得一個。和小姐妹們說吧,大家都忙得很,哪有空聽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說了誰又真正同情你?親戚們曉得我在坐台,平日裡生怕沾上我,看我都用一種鄙視的眼神,但借錢的時候又巴結得不得了,都是一群小人嘛。我喜歡和你說話,又怕和你說話,你曉得嗎?」

  丁鳳鳴說:「……」

  劉紅紅顧自說:「你肯定曉得。你那麼聰明,哪會不曉得?那裡的人都看不起我,只有你肯和我說話,也只有你還尊重我的,要不哪會為我出頭?」

  丁鳳鳴是真的感動了。一點點不經意的溫情,一次勇敢的舉動,竟被她如此深刻地銘記著。便握了她的手,說:「你怎不早說?你怎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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