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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出得門來,只見黑臉領了一干保安如臨大敵,團團守住廠門,手搭了黑色的橡皮棍子,隨時準備出手。聚在廠門口的人並不多,大概只有五六十人,或立或蹲,分成一堆一堆地在爭論些什麼,跟保安們保持著相當距離。

  黑臉看到他出來,如見到救星般,說:「丁主任,你看你看,這事怎麼辦?」

  丁鳳鳴忽然就有一種滿足感,一直走到鐵門前才停下腳步,問:「他們哪個是為頭的?」

  黑臉立刻大聲叫道:「你們哪個為頭?我們丁主任來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快點問。」

  一個上了年紀,臉糙如砂輪的老工人就往前走了幾步,身體微微躬著,討好地說:「丁主任,我們都是機械廠的,我姓于,叫于老大。我們這些人都有一兩年沒上班了,聽說你們廠要兼併我們廠,要安排我們重新上崗,大家都高興著哩,就推舉我們來問問,到底幾時來正式報到?」

  見一個跟自己父親年紀差不多的老人對自己如此謙卑,丁鳳鳴不好再拿架子,平靜著問:「您聽誰說的?」

  老人仍討好地笑著:「廠裡都這樣傳好久了,但一直沒得動靜。前兩天廠辦主任說快了,就這幾天,大家一高興,都想過來看看。」

  丁鳳鳴看著老人的白髮在風中飄舞,心中不忍,仍說:「老人家,您可能聽錯了,沒得這回事。我們廠不準備兼併機械廠,當然就不可能安排你們上班。天氣冷,您老還是早點回去吧。」

  老人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仍不敢相信,說:「沒得這回事?」

  旁邊的黑臉接口說:「肯定沒得這回事,要有,我們會不曉得?」

  老人平舒的皺紋又密集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憂傷。老人又說:「沒得這回事?」一滴淚便滾落下來。

  丁鳳鳴心裡也憂傷不已,看著老人慢慢轉身,慢慢離去,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聲說:「市里的常委會都定了,還說沒得這回事?你哄我們吧?」

  丁鳳鳴立刻厲聲道:「你是什麼人?你參加常委會了?」

  那人也不害怕,排眾而出,說:「會我倒沒參加,但消息肯定是真的。不信你等著瞧。」

  丁鳳鳴心裡也沒底,不敢把話說滿:「你的消息是真是假,很快就會有答案。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政府也會用正式的檔或公告來通知大家,而決不會以小道消息的方式來傳播。天氣冷,大家請回吧!」

  人群終於散去。一個保安小聲說:「衙門裡有個挑水的,就敢說參加了常委會。常委們在他家廁所裡開會不成?」

  保安們快活地笑了。

  丁鳳鳴笑不起來,偷空給胡老七打電話,胡老七卻關了機,就發了個短信過去。回到辦公室,秦明月問了情況,說:「那些人想工作想瘋了,居然還敢堂而皇之地來這裡搗亂。上發廠就是那麼好進的?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硬邦邦地回了,免得他們又想七想八,擾亂正常的生產。」

  丁鳳鳴聽在耳裡,心裡卻不是味道。這秦明月是不是太沒同情心了?看問題是不是太膚淺了?事情果真有這麼簡單,那反而好辦了。在上河,小道消息往往就是正式消息的翻版。

  一上午忙忙碌碌。小玉來電話說,市場全都賣皮貨,生意反而不好做了,大家都唉聲歎氣。丁鳳鳴說,你呢?那些貨可都是我精心挑選的。小玉說,幸好進的貨不多,賣得也還不錯,比篾刀臉們好多了。胖嫂要請你的客,說要不是你提醒,不曉得又要壓多少貨。這一壓,就只指望明年了。丁鳳鳴心裡得意,說,你當你老公是什麼人?我的腦殼好用著呢!小玉說,你這個人,就經不起表揚,一表揚就得意忘形了,不說了,有生意了。

  唐詩的桌上堆了幾個資料夾,丁鳳鳴打開一看,都是最新的文件,還沒送廠長室圈閱,而唐詩不知到哪裡去了,桌上亂七八糟。丁鳳鳴心說,這個唐詩,只怕是忙昏了頭,就抱著資料夾進了馬千里的辦公室。

  馬千里放下手中的書,接了檔,順手放在一旁,說:「門口的事是你處理的?」

  丁鳳鳴說是,就把經過詳細彙報了。彙報的過程中,丁鳳鳴看見馬千里剛才讀的是一本《從上河喪葬習俗看楚文化遺存》的書,心想,他也喜歡看這類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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