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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猜猜看,我是誰?」

  譚功達有點聽出他是誰來了,心裡又不敢確定。愣了半天,只得冷冷道:「對不起,我猜不到。」

  「我是趙煥章。」對方哈哈大笑。

  譚功達詫異道:「怎麼,怎麼是你?」

  趙煥章反問道:「難道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趙煥章把電話打到他家,這還是第一次。而且這個人平常不苟言笑,今天卻在電話裡嘻嘻哈哈的,多少有點反常。沒准是遇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兩個人互致新春問候,又寒暄了一會兒,趙煥章道:

  「我給你打電話是為了跟你告個別。」

  「怎麼,這大過年的,你還要出差去嗎?」

  「不是出差,是出門。」

  譚功達聽出他話中有話,正想問個究竟,趙煥章忽然問他:

  「老弟,你喜歡養花嗎?」

  譚功達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就趕緊說:「喜歡啊,怎麼呢?」

  「你是喜歡蘭花呢,還是水仙?」

  兩種花譚功達都沒見過,可既然對方問起,他出於禮貌,想了想,硬起頭皮說:「水仙大概好一點吧。」

  「那好吧,再見。」

  對方沒等他答話,就把電話給掛了。譚功達放下電話,站在桌邊,半天回不過神來。沒來由地打電話拜年,又沒來由地掛斷了電話,這趙煥章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知道趙煥章是商務印書館編字典的出身,肚子裡頗有些墨水。平常邋裡邋遢,連澡都懶得洗,可就是喜歡養個花花草草什麼的,很有些小資情調。據同樣喜歡養花的楊福妹說,他家的院子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花,臺階上,院牆上,地上,到處都是。有一年她看中了一盆「美人」,實際上就是狗蠅梅,問趙煥章討,趙煥章倒是給她了。可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登門,去看看他的「美人」怎麼樣了,弄得楊福妹的老娘煩不勝煩。最後,小楊找了個藉口推說這花自己養不活,讓趙煥章又給抱回去了。有一句話趙煥章時常掛在嘴邊,叫做「萬事向衰無藥起,一身躺倒任花埋」。話雖說得頹唐了些,可縣機關的人都知道他惜花如命。

  譚功達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到屋外人聲嘈雜,亂哄哄一片,他走到窗前,靜靜一聽,原來是「移風易俗、破舊立新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隊員們正在唱歌。在時斷時續的歌聲中,他聽見一個女高音用鉛皮喇叭向居民們喊話。那聲音在寂靜的晚上遠遠地傳來,頗有幾分淒厲。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

  電還沒有來。看來,梅城鎮的居民們要在黑暗中度過這個除夕之夜了。

  2

  正月初八上班的第一天,姚佩佩又遲到了。她推著自行車走進縣委大院,看見司機小王手裡拿著一把雞毛撣子,低著頭正在雪地上找著什麼東西。

  「小王,你在找什麼呢?」姚佩佩笑著跟他打招呼。

  小王抬頭看了姚佩佩一眼,自語道:「咦,我的車鑰匙怎麼忽然無中生有了?」

  佩佩被他逗得「撲哧」的一聲就笑了起來。

  「怎麼?我的這個成語又用得不對嗎?」小王傻傻地看著她。

  「不對不對。」姚佩佩笑道,「其實,說話不一定要用成語。你就說,我的車鑰匙不見了就行了,多省事!」

  「假如我一定要用成語,應該怎麼說?」

  「你就說——」姚佩佩想了想,道,「你可以說『不翼而飛』。」

  「那丟了什麼東西才可以說『無中生有』?」

  「什麼東西丟了也不能說無中生有!這個詞根本不是那個意思。」

  小王「噢噢」了兩聲,又滿地找他的鑰匙去了。

  姚佩佩抬腕看了看表,已經八點半了。那輛吉普車旁還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她知道省裡又來人了,說不定又在四樓大會議廳開會呢。她沒有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咚咚咚咚跑上樓梯,直接向四樓的會議室走去。

  會議室的門關著,裡面隱隱傳來一個人的說話聲,好像是白庭禹。他說話的嗓門很高,似乎在和什麼人吵架。姚佩佩正要敲門,那扇大門忽然自己就開了,楊福妹手裡拎著一隻熱水瓶,正好出來。

  「你有什麼事?」楊福妹道。她的語調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

  「我來開會呀。」姚佩佩道。說完,就要從門縫中擠進去。

  楊福妹一把就把她給拽住了:「領導在開會,沒你什麼事。」

  隨後,她拉上門,丟下姚佩佩,一個人下樓打開水去了。姚佩佩鬧了個大紅臉,心裡道:原來並不是每次上面有領導來,她都有資格去開會的,便滿臉羞慚地下樓去了,一路上不住地在心裡面罵自己「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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