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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他在黑暗中瞪著她,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肺部灼熱的疼著,終於忍不住一口血嘔了出來。

  但是他歪著頭,吐到了地上,不肯讓她發現。

  她依舊在哭,他知道是他不對,不應該欺負她。可是他實在太苦,太害怕。

  白日裡他帶著她去放風箏,他記得他告訴她,越是抓緊,就越是遠離……

  他這句話,其實是對自己說的。他就是這樣,可是不抓緊她,他一無所有。

  可是繁錦,你以為——這世上,還會有人比我更愛你麼?

  她哭得很傷心,最後在他的懷中睡去時,猶在哭,好似做錯事被懲罰的孩子,那般無辜。

  醒來的時候,他已不見蹤影。

  她覺得害怕,於是獨自一人走下樓去尋,拐角處幾個侍衛兵在閒聊,她聽到提起自己,不由得停駐了腳。

  「知道邱少尉養在二樓的那個漂亮女人麼?」

  「怎麼不知道?這幾日瞧見過一回,嘖嘖,長得真叫一勾人。」

  「我可聽說了,那女人是從上海跑來專門私奔咱家長官的。夫家還是個大戶呢。」

  「這你都知道?」

  「你以為我在邱少身邊呆多久了,前些日子一直尋得就是她,不僅少尉尋,還有上海那邊,找的翻天覆地。可愣是被人壓了下來。」

  「怎麼說?」

  「我哪裡清楚……反正這關係是不乾不淨的,我告訴你小子,可別亂傳,昨兒個夜裡,我聽她叫咱們少尉哥,還是在床上。」

  「瞧你說的這叫一驚悚,沒準兒人家叫的是情哥哥,就你多想。」

  「能不多想麼?邱少尉身上的秘密那麼多,讓人不多想都不行,我告訴你,我前兒看他咳嗽的都——是誰?」

  繁錦正聽到緊要地方,可老舊的地板卻被踩出了聲響,正懊惱之際,那邊出聲發現了。她只有硬著頭皮走出來。

  「是我。」

  兩個侍衛兵臉色一變,頓時萎縮。

  她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柔聲道:「少尉人呢?」

  兩人立刻回到,只說他早早去了軍區。

  她點了頭便轉身閃回房間。

  腦袋「嗡嗡」地響著,她只想給自己一巴掌。她終究是連累他了。

  這時身後響起了敲門聲。

  竟是石副官,低著頭告訴她,夜裡邱清和請上司來吃飯,要她準備。

  她坐在床上垂首,發現地板不知何時被擦得光亮。

  第五十二章

  如此在床上懶洋洋的躺了一天,晚上邱清和回來,她才肯下樓。

  她沒有心情做準備,素顏穿著長身旗袍立在那裡,連發也只是鬆散地挽著。

  邱清和一旁的呂部長瞧見了,眼睛一亮。

  「邱少尉,你這可是金屋藏嬌啊,這樣的美人現今才讓我瞧見,該當何罪。」

  邱清和場面一番,迎著他走了進來。

  呂部長年過不惑,禿著腦門,身材略微臃腫。行伍一輩子粗俗慣了,穿著軍靴的一隻腳架在梨木椅子上,眼神放肆地一徑瞅著繁錦瞧。

  繁錦只當沒瞧見,乖巧地端茶倒水。

  呂部長諂媚地接過茶盞,大手似有似無摸過繁錦的,眯細眼低吐了一個名字:「戚爺——」

  她嚇得渾身一顫,險些摔碎杯子。抬眼看去,呂部長卻仿佛什麼也沒發生,慢慢品了茶。

  菜色不多,但是很精緻。

  飯桌上聽著兩人寒暄虛偽,繁錦被剛才兩個字嚇得不清,無心注意他們講話,只斷續聽到軍需和時局之類的字樣。

  邱清和找了藉口讓她回到了樓上,獨自對著客人。

  繁錦的身影剛閃過樓梯那頭,他便冷下臉。

  「不要動她。」

  呂部長放下茶,笑的曖昧。

  「這有些難,他已經知道了。」

  繁錦坐在二樓,石副官走上來的時候,只看到她的纖細的腰身隱約閃現在簾子後面,清秀卻妖豔。

  「蘇小姐,請你救救少尉。」

  她轉過身,皺眉看著他。

  「怎麼了?」

  「剛剛被帶走,今晚他帶部長來,其實是不情願的,這幾日南下的軍需大有問題,上面推來推去,責任推到了少尉身上。」

  她陷入長久的沉默,石副官看她走近了內室,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盛裝打扮。

  她朝他低聲道:「帶我去找呂部長。」

  到了別館時,正是午夜。

  呂部長坐在茶室接待她,看到她時,涼涼笑道:「戚太太果然是絕代佳人,今夜兩次相見,每次都是驚豔。」

  她微微勾起笑。「讓我見他。」

  呂部長愣了下。「太太是聰明人,當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只是個小女子,不想當俊傑。」她搖頭,歎息。「告訴戚默然,我要見他。」

  呂部長猶豫至極,已經看到繁錦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小手槍抵在自己額頭。

  他這才有些慌,想起交代的話是活捉,弄死可不得了。於是站起身。

  「稍等片刻。」

  轉身便走了出去,繁錦慢慢放下手槍,緊緊攥住衣角。

  茶室燒著炭火,她穿的並不厚,卻很快發了一層汗,四周靜的可怕,她聽到自己的心跳隨著走近的腳步聲加劇。

  那腳步停在了她的身後,她想過無數種再遇,更想過不再相遇。

  直到此刻猶不知該如何面對。

  她轉過身,幾乎用盡了全部地氣力。

  看到來人,她不知為何歎了一口氣。

  孫天雷看著她,慢慢道:「夫人,許久不見。」

  火車一路呼嘯,孫天雷坐在一旁,片刻不肯離身。

  匆匆停靠在一個不知名小站,繁錦不甘不願地被孫天雷帶下車,路上都是羊腸小徑,他們不知走了多久,才見到一輛中古別克,似乎是早安排好的。

  孫天雷拉開車門請上了她,便吩咐了司機一個位址。

  那個地名很別致,叫花池。

  到了目的地,繁錦才知道「花池」是座別院。

  早有人站在門廳前等候,見到繁錦立刻迎上去,妥善的一番沐浴更衣後,便有人來敲門。

  「夫人,請跟我來。」

  那傭人帶著她穿過滿是鑲著彩色玻璃和落地窗的長廊,盡頭是一間半掩著門扉的房間。

  傭人象徵性地敲了門,恭敬道了一聲「主人。」

  裡面低低傳來一聲:「嗯。」似乎方睡醒一般慵懶,毫不掩飾語調的冷漠,又如同帝王一般不可一世。

  繁錦站在門前,只覺心跳如雷,緊緊閉著眼,腦中一片空白。

  她鼓起勇氣,慢慢走了進去。

  房間太大,她環顧四周都沒有看到他,便又近了一分。

  他站在窗前,明亮的光暈籠罩了大半個身影,背影俊挺而蕭瑟。

  她站在他的身後,想了很久。低低喚了一句:「逸衡。」

  他便轉過了身,直直瞅著她。

  「過來。」

  她走近了,讓他看得更加仔細。

  「你瘦了。」

  她全身一顫,忍不住淚流滿面,他走上前撫摸她的臉頰。

  她埋在他溫暖的掌中,泣不成聲。

  她一路都在想過他會說什麼,可是從不曾想過會是這一句。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她寧願他打她罵她,拋棄她,也好過這樣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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