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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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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背著他,但他依舊知道她在哭。他抬起頭,便看到鏤刻精緻的天花板仿佛要砸下來一般,那邊緣的紫藤花圖案塗著金紫色的彩漆,一路朝自己蔓延,仿佛要緊緊勒住他的脖頸。 他覺得難以呼吸,便扯開了領帶。 「後天是我的生日,家裡準備了舞會,你得和我回老宅。」 「我身子不自在,你自己回去。」 他頗為不痛快。「我看你不自在的可不只身子。」 她偷偷抹了眼淚,起身便要離開,卻被他一把拉住。 「把頭轉過來。」 她不想吵架,便慢慢轉過頭。 他看到她的笑,只覺越發苦悶,一把甩開。 「夠了,你走吧。」 她頭也不回的走上樓,妖嬈的身子隱沒在昏黃的壁燈後,留下他一個人憑弔這無盡的清冷。 她如他所說,果然沒有參加舞會,一個人在衡山呆著。 更準確的說,她是與姆媽一起。 時間剛過十九時,想必祖宅那邊早已開始了,他也許是真生氣了,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來過。 繁錦想到這裡,不由得出神,姆媽握了握她的手,遞來剛剝好的核桃仁,一直送到了她嘴裡。 「如果想去還來得及,禮服在架子上。」 「我——」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可別任性了,姑爺寵著你,你就和他慪氣。你自己說說,你這是第幾次看鐘了,我看它都快被你瞪出個窟窿了。」 繁錦有苦難言,好半晌不吱聲,姆媽察覺她是有心事,剛欲再說,卻見她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了個信封塞到自己手裡。 「我約好了成大夫,你記得下星期去複診,我不惦記著,你總記不住注意身子。」 「小姐,你這是……」 「這些錢你拿著,聽我的就是了。」 姆媽點點頭,便收了錢。 繁錦又聊了一會兒,便藉口睡覺推走了姆媽。 她轉身坐在梳粧檯前,古銀色的妝鏡閃著瀲灩的光,她皺著眉坐了不知多久,回過神,發現不過才過了半刻鐘。 慢慢褪了胭脂,又放下了挽起的髮髻,編成了未出嫁的雙麻花。她又想了很久,慢慢拉開抽屜,找到了那本藏在最深處,夾著車票的古體本《詩經》。 是的,車票,一張能夠帶自己離開這傷心地的救生符。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決心離開他了,然而,卻是最痛苦的一次。 他就如同最尖銳的一根刺,深深紮在她的心裡,每動一次都要痛徹心扉,更謬論要連根拔去。 她麻木的換了件再普通不過的旗袍,不意間看到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猛地怔住。 她還記得結婚那日,當他鄭重地將它戴在自己手上那刻的神采。 他說:「錦兒,你是我的妻,我的月下香。」 …… 然而,她不能再心軟。更不能一錯再錯。 正因為她懂得錯過的無奈,更無法原諒自己。 既然一開始就是錯的,那麼就讓她親手阻止這瘋狂的命運。 她咬著牙,便伸手去拔,無奈怎樣也用不上力氣,一滴淚驀地砸在上面,她才知道自己濕了眼。 「好痛……」 她喃喃著,突然身後傳來歎息聲,她猛地抬首,竟從鏡中發現他不知何時依著門,牢牢盯著自己,眼中閃爍的分明是淚光!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她竟看到他在哭! 待得她轉過身想要看仔細,卻被他一把沖上來緊緊抱住。 「你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來!」 她立刻嗅到了他的酒氣,才明白他是醉了。 她動彈了一下,卻被他擁的更緊,仿佛就要窒息。終於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仰著被他壓在身下,雙雙倒在沙發裡。 他依舊在質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強烈的感覺到了他的絕望。 一種無形的束縛仿佛要逼瘋她,她再無法承受,痛哭失聲。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了,告訴我,你要我怎麼辦?」 她哭的像個孩子,這樣傷心又絕望。 「你不要愛我,不要愛我……」 她感覺到他劇烈的顫抖,慢慢一雙大掌扼住她的頸。 然而,他終究鬆開了,壓在她的身上,再不動彈。 她用力推開他,靜靜看著他沉睡的臉,她找不出紙,只好翻出一張小寸黑白結婚相片,猶豫了很久,在背面用自來水寫下了「逸橫」二字後,再想不出任何言語。 最後終於還是寫了「珍重」。 照片裡的笑還是明媚的,然而那樣的感情,真的是愛麼? 她只覺用了一生的力氣,才轉過身離開。 第四十六章 火車站永遠車水馬龍,夜幕下的上海,紙醉金迷後隱藏著人們的愛恨別離。 人生自是要相逢,相逢最難是別離。 繁錦一個人坐在位子上,靜看著窗外依依惜別的人群,偶爾低下頭,看著無名指間的結婚戒指。 愛與恨,情與欲。 她終究是放不下,也無法拿下它。 便只好匆匆掏出手套戴上,以便遮住這惱人的鑽石光芒。 她將冰涼的面頰貼在了車窗玻璃上,慢慢地,眼前浮起了回憶的氤氳。 那天下午,她如約去見了邱珍。 邱珍的氣色不好,容顏憔悴的厲害,瘦的幾乎脫了相。 然而她瞅著繁錦的目光,毫不掩飾苛刻。銳利地仿佛拿著刀子在慢慢割著她的血肉。 「你想知道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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