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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飯用得很慢,加之西餐原本就極耗時,三人吃了沉悶的一頓。戚爺送了弟弟一輛嶄新的雪佛蘭,卻被他婉言謝絕。

  繁錦看得出戚爺很懊惱,便也討了輛車打圓場。

  吃過飯,三人走出餐廳,倒是孫天雷恭敬地拉開車門,低低喚了聲「二爺」,最終送了秦默喻回去。而戚爺帶著繁錦坐上另一輛車,親自開車回衡山公寓。

  一路上夜風寂寂,雖然沒有下雨,卻是個陰鬱的熱夏夜。

  戚爺開著車,突然開口道:「我以為你會問我關於默喻的事情。」

  她只瞥了一眼,笑道:「沒有什麼比與母親同姓更複雜的事情了。」

  戚爺沉默,似乎在思考什麼。

  「默喻是我唯一的弟弟,同父異母。他母親是我父親的續弦,在默喻八歲的時候卻被我父親掃地出門——之後生活潦倒,他跟著他母親吃了很多苦……」他不再說下去,她已經明白三分,卻不知說些什麼。

  「你的『重生』如何了?」他不知何時轉移話題,她立刻配合。

  「非常好,我加入了美術社,現在做模特。」

  他聽後表情很僵硬,「我可不喜歡別的男人隨便看我的女人。」

  她發現自己不反感他的措辭,微笑道:「我明白了。」想想又道:「原來不送我去女校,你還是後悔的。」

  他知道她是玩笑話,卻笑不起來。這樣的夜太過深沉,好似巨大的旋渦,仿佛可以卷起所有人的往事。

  他心中有個秘密,很晦暗,卻壓抑得不得不說。對著她,他發現自己第一次有了傾吐的欲望。

  「我很疼愛默喻,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仿佛要證明什麼般,他一字一板地道。

  繁錦淡笑不語,聰明的女人總是知道何時保持沉默。

  「所以,我絕不會任心懷叵測的人隨意利用他。送他去學校教書,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最好。」

  因為這一句,他的心思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毫不掩飾。

  他用力踩下油門,汽車已經不知何時駛到郊區,不時閃過的路燈已經後退得遠了,四周寂寂的只有汽車引擎的響動以及他的喘息聲。繁錦靜靜地依在窗子上,長長的睫毛掩住眼中的一切哀愁,她沒來由的沉默,令他不禁側目。

  他轉過頭,便看見她安靜得仿佛一隻垂死的天鵝,優雅而華麗,寂寞是無邊無際的冷洲,他怎樣也無法靠近。

  「我明白——」

  她突然開口,他看到她嘴唇的翕動,好似無聲電影裡的慢鏡頭,低調的黑白。

  「我明白你想要告訴我什麼。」

  兩人都無言地回到公寓,繁錦趁著戚爺洗澡的工夫獨自爬上床,昏昏沉沉地睡去。

  夢裡睡得不安穩,窗外呼嘯了一夜的西風,半夜醒來時,發現正被戚爺摟在懷中。他的胸是偉岸的,抬起頭便可見新生出青色胡楂的下巴,連帶線條也是粗獷的。而記憶中的那個人總是年少溫婉的模樣,即使是日子再艱苦,也是挺著胸膛默默將她護在身後。

  他和他一樣喜歡茉莉香片,習慣隔著嫋嫋升騰的茶香,迷離地眯起眼望著她,然後對她說,她是那樣美,美得他再看不進任何女人。總有一天,他要娶她回家,無論有多難的險阻。

  他喜歡溫存的時候在她耳畔軟聲細語,好似棉花糖般的情話搔著她的耳朵,癢得發顫——顫至靈魂。

  而他最喜歡說的一句是:錦兒,你是我的茉莉花。

  這些想來便肉麻的情話,卻在此時此刻自記憶中如此張揚而出,硬生生將她逼得無處躲藏。

  她全身一個冷戰,一直冷到了骨子裡。

  眼前唯一的溫暖,竟然只是這個男人的胸膛,這世上再殘酷的命運不過如此。她的愛和恨,同樣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如果可以,她會拿起一把匕首狠狠刺進他的胸膛——

  可是,她偏偏不能這樣簡單原諒他。

  因為,她要他嘗到她曾經的所有愛與痛,然後才會在這沉淪在地獄的圓舞曲中鬆開他旋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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