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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媽媽頭一句話就是問汪然怎麼樣了。歐陽漓敷衍了幾句,便聊些家常。老人說,她與她爸爸再三商量,還是不去北京了。小城有小城的好處,住慣了,再說,她的弟媳已懷上了,離得近好去照顧。歐陽漓不住點頭,覺得當年如果回到這個小縣城,或許會生活得很平靜,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鬧心事。媽媽見女兒神色有異,便不停地追問。畢竟是母女,歐陽漓終於哭著說出了實情:汪然叛變了。

  她母親陪著她流了一會兒淚,便開始不停地安慰女兒。歐陽漓說,她想好了,回京就跟汪然離婚,這次回來就是跟父母商量一下,免得二老沒有思想準備。

  她本來想著媽媽一定會大吃一驚,甚至會罵幾句汪然出氣。可令她感到驚奇的是,媽媽靜靜地聽完她帶有情緒的講述,竟然說出一句她無法相信的話:「阿漓啊,這種事情在現在這個社會,多了去了,你又何必認真?我看汪然這孩子,是暫時迷了心竅,你好好與他談談,離開那個姑娘就是了。以後啊,你們趕緊要個孩子,對他好點,拴住他的心,好好過日子吧。」

  「媽,您說什麼?」她差點跳了起來,「是汪然背著我幹這種事,您還為他說話!」

  「阿漓啊,不是媽向著他。你說汪然這孩子吧,踏實能幹,以前也幫過你,平時還不時打電話回來問候,比你打得都多。那年你爸做手術,他可是連夜開車送錢來,這樣的人現在不多了。你看看你中學那些同學,有幾個混得好的?掙點工資,不夠家裡花銷,苦得要命,有幾個比你過得幸福的?女兒啊,日子怎麼都得過,年輕人有時衝動,走錯了路,我們要拉他一把,跟他談開了,只要他跟那姑娘斷了,就行了。」她媽媽歎了口氣,繼續說,「這個社會亂得很,咱樓下二零一那家,知道吧,你楊大哥,是個好人吧?以前跟著你爸在鐵路上上班,後來辭了,做起建材生意,都做到北京去了。他才狠心呢,明目張膽地將小老婆領家來,把媳婦趕出門去。一開始他媳婦還要死要活的,後來也老實了,默認了,只要你楊大哥給她娘倆錢,就行。你和汪然,不一樣,這孩子還不至於這樣絕情。照你的說法,他也是偷偷地帶你那個同事去玩嘛,看來還是怕你知道……對了,你去東北做什麼?你公司在那邊有業務嗎?」

  歐陽漓被問住了。這是自己的媽媽呀,她既不想騙她,又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其實也是約了別的男人去玩……「媽,我打那經過,恰好碰見。」本來她想反駁媽媽,可她心裡的確也有愧,只得忍住了。

  「碰到了也好,碰到了也好,」她媽媽歎了口氣,「早碰到比晚碰到好,只要談開了,讓汪然認個錯,就算了。人生一世,難免有走錯道的時候,回頭就好,再說,男人做了父親,就會成熟的。」

  「我還是想跟他離,」她恨恨地說,「媽,如果不這樣,他慢慢也會變成楊大哥那樣。我才不傻呢,要是有了孩子,更遭罪;再說,父母感情不好,孩子也會受影響。」

  「阿漓,你要有信心啊,」她媽媽安慰她,「目前就是要跟他談,把話說開了。再說了,你要真離了,就保管能找一個比汪然更好的?現在的男人,有點本事的,哪個沒點花花事?你以為是你爸啊?別說北京了,就我們這縣城,我那些學生,小時候乖得像小貓一樣,現在你看看,個個都能耐啊,不是離婚,就是找小情人。我看得多了,那些離了婚的,重新找的,沒幾個真正幸福的。女兒啊,我打個比方,這家庭就像一堵牆,婚姻就像是窗子。這牆要是沒了,窗子也就沒了。」

  歐陽漓煩透了媽媽的囉嗦。看著這位頭髮斑白的退休小學老師,她突然感到一種陌生。這種陌生什麼時候產生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平時真的沒有想媽媽,只有在逢年過節時,才條件反射般想起親人,也就打個電話問問;而自己的媽媽,是不是也覺得女兒陌生?要是不陌生,她為何離女兒的心那麼遠?

  她感到一陣眩暈。

  她覺得自己是一隻倦鳥,經過千里之遙的飛行回到老巢,卻突然發現那個曾經溫暖的巢,已變得沒有熱度。

  「要是汪然提出離婚,怎麼辦?」她反問媽媽。

  「你不離就是了。」她媽媽平靜地說,「但媽想,他不會提出來。你不是說他一直對你很好嗎?在你公司上班那姑娘,不也沒露一點風嗎?這說明,汪然仍然是愛你的,他可能是太累了,想找個姑娘散散心,圖個新鮮。女人嘛,就算是朵花,也就那麼回事,時間一長,他就膩了。你只要跟他點出來,將你們這些年打拼的老黃曆翻出來,感動他,再原諒他,他不會那麼絕情的。孩子,放心吧,如果需要媽出面,我都可以和他談。汪然這孩子,挺孝順的……」

  「行了,媽,我得走了。」歐陽漓實在忍受不了母親的嘮叨,站起身來。

  「你幹嗎呀,孩子!」她母親這才急了,眼圈一紅,一把拉住了她,「孩子,媽都是為你好呀。我的女兒受了傷害,難道我當媽的不生氣?可是這事衝動不得。人生得有多少事啊,你連這坎兒都邁不過去,怎麼讓媽放心?嗚——你先別走,等你爸回來,我們再合計合計。」

  「媽,我愛您!」歐陽漓抱住了她,眼淚像雨點一樣落在母親花白的頭髮上。

  良久,她鬆開手,先幫母親擦乾眼淚,然後擦自己的。「媽,請您放心吧,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會衝動的。我得走了,公司有事等著我去辦。」

  她媽媽見留不住女兒,只得送她下樓。臨別,歐陽漓說:「這事,我怎麼說您也會告訴爸的,但您別將情況說得太嚴重了。我爸心臟不好,你只是說我們鬧點小彆扭,很快就會好的,行嗎?求您了,媽。」

  她的媽媽使勁點頭。

  歐陽漓拿出一個裝滿了錢的信封,塞給母親:「來得比較急,什麼也沒買。這點錢,您和爸買點吃的吧。」

  她終於在母親的視線中走遠了。她不敢回頭,怕自己會忍不住再哭一次。這幾天來,她流的眼淚太多了。她發狠似的告誡自己:再哭,就一頭撞死吧!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小縣城悶熱的空氣裡浮動著沙塵。這次回老家,本來是尋找一些安慰,可是她媽媽的一席話,讓她感到這生活真是太沒意思了……

  當她停下腳步時,才發現已到了童年生活的那個小院。小院仍在,不過已被圈了起來。一輛挖掘機正在裡頭作業,將原來的房舍推倒了。那棵高大的核桃樹,已被放倒,曾經濃密如蓋的樹葉,此時懶懶地躺在地上,佈滿了塵土。

  歐陽漓腦子轟轟作響。在這個世界上,哪裡還有值得一去的地方?她想不出。

  她下意識地將手機拿出來,打開。果然,有一條汪然發來的短信:

  阿漓,請不要生氣。因為,你同別的男人約會,我也沒生氣。你我夫妻一場,即使情不在,但義還在。我明天回京,咱們好好談談。汪然。

  「談個屁!」她大叫起來,將手機摔在地上,引得過路的人吃驚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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