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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歐陽漓被眼前這個奇怪的女孩所吸引。她想,要是當初自己離校時也有這份勇氣,或許將開創另一條人生道路。她又仔細地看了她的簡歷:江蘇人,在大學時勤工儉學,做過家教,後來就做了酒店銷售員,一年後做了銷售經理。這個首月不要錢的應聘者,無論形象氣質還是工作經歷,都可以說得上理想。

  歐陽漓當天沒有讓宋佳走,晚上請宋佳吃飯繼續「摸底」。她驚詫地發現這個女孩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自己往往只說半句,她已完全明白其意。這樣玲瓏剔透的人才,無論哪家公司都是歡迎的,可是她究竟為何要離開以前的酒店呢?

  歐陽漓本來想私下核實一下,但隨著聊天的深入,她覺得這個女孩就像自己的妹妹一般,簡直同小姑子汪雨一樣聰明,且形象更佳,頗有一見如故之感。於是,她決定直接問這個問題,沒有必要去查實了。

  宋佳把頭一低,終於說:姐姐,既然你沒把我當外人,我就直說。我們飯店的老總,一直打我的主意。他是有家室的人,他的老婆對他挺好,但我就是最看不慣這種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男人,以為有幾個臭錢了不起……

  歐陽漓不禁油然而生敬意,心裡的顧慮打消了。當晚,她破例陪宋佳喝了酒,聊到深夜,她在宋佳那裡沒有問出什麼來,倒是將自己如何創辦靈狐的事一股腦兒地講了出來。自此,她們形同姐妹,無話不談。自然,宋佳以出色的業績回報了歐陽漓的知遇之恩,一年之後,宋佳升任業務拓展部經理。前不久,歐陽漓的合夥人曲靈芝甚至提名宋佳任公司副總經理,主抓市場。

  為什麼會是這樣呢?歐陽漓十分迷惑。丈夫出了軌,自己也出了軌,離婚就離婚,本無所謂,但令歐陽漓無法釋懷的是,身邊兩個最親近的人,居然欺騙了她,而她居然像個傻子一樣,對此事一無所知!這對她的智商是個侮辱,她決心弄清楚。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在自己的記憶中,汪宋二人好像只見過幾次面。倒是自己經常對汪然提起宋佳,也經常在聊天中向宋佳談自己的丈夫。然而,二人好像對這些話題並不感興趣,只是含糊應答。當時,歐陽漓還認為這二人都是君子,不輕易對別人的問題發表意見。現在看來,是自己太笨了,二人明明是私下早有勾結,卻諱莫如深。突然,她想起了四天前汪然在送她去機場時,問了她兩個問題:一個是去幾天,一個是宋佳去不去。唉,可歎自己是個榆木疙瘩,居然沒發現丈夫要趁這次機會,與宋佳私會……

  她的思維,此時像一根被錘子敲擊的釘子,使勁地往木頭裡鑽,越鑽越深,拔不出來了。但是,她仍然想不出半點平時的可疑跡象。是不是自己錯了?汪然要是真不愛自己,為何還那樣煞費苦心地表演?直接離婚算了嘛!她腦袋如被群蜂蜇過,又麻又疼,於是又點了支煙。

  現在怎麼辦?她突然想起季漢宇對她的種種好來。自己真是沒有良心,將發了高燒的他一個人扔在陳家島,心急火燎地往家趕,希望早一刻回家,回到汪然的身旁。然而,她的丈夫卻騙她,明明是趁她不在時約宋佳出去玩,卻說要到天津辦事!「他媽的!」歐陽漓罵出聲來,嗓音尖利,嚇了自己一跳。看看房間,空無一人,只有繚繞的煙霧。她突然哈哈大笑,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傻的人,現在,她真的雞飛蛋打了,丈夫同最好的朋友私會,情人被自己傷了,工作,生活,家庭,他媽的這一切有狗屁意義!「去死吧,傻瓜歐陽漓!」她將煙灰缸砸在地板上,大叫起來。

  這樣的時刻,她多麼希望找個人說說話。可是這種事向誰說?向季漢宇說?他要是聽到,還不笑話死!不行,開弓沒有回頭箭,越是這樣,越不能跟他聯繫;向媽媽說?不能,她剛退休,情緒也不好,說了,徒增煩惱;向婆婆說?更不能,這個婆婆平時眼裡就只有汪然,說了,非但得不到同情,反而會招來白眼;向小姑子汪雨說?也不合適,她以前是自己的學生,當年自己訓練她寫作文時,曾正義凜然地向她大講人生觀、價值觀,如今自己卻陷入婚姻危機,豈不讓小丫頭笑話?!

  一時間歐陽漓覺得自己被完全孤立了。三十二年的人生歷程,她認識的人,幾乎占滿了她的手機記憶體。然而現在她翻開通信簿,居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打電話傾訴的物件。

  季漢宇的面容不可阻擋地浮現在她的腦海。現在她才懂得,這個男人真的是那麼稀缺。她閉上眼,幾天來的種種細節像電影鏡頭一樣閃動,她居然找不到一處令她不快的情節。是的,他紮筏上礁,的確有那麼一點點企圖。但是,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這過分嗎?要是汪然和宋佳這兩個賤貨,恐怕剛一上島就迫不及待地苟合了吧!他是在乎她,珍惜她,才這樣做。再說,他還是忍不住告訴了自己真相,他是那麼坦蕩,心中沒有一絲塵垢。如此看來,這個曾令她傷心的細節,此時卻顯得那麼珍貴!

  這樣也好,她想。老天有眼,讓她發現了丈夫背叛她這個秘密,自己並沒有被動。想到這裡,她冷笑了幾聲:想玩嗎?那就陪你們玩玩!然後,她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才抓起座機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兒,通了。

  「親愛的,你到天津了嗎?」她被自己溫柔的嗓音嚇了一跳。

  「到……到了,正在吃飯。」汪然的呼吸有些不自然,「你這麼快就到家了?還順利吧?」

  「沒有比今天更順利的了。」她笑起來,「你一個人在天津,不要亂來喲,聽說天津的東北小姐不少喲,小心得了性病!」

  「阿漓,你怎麼啦?」汪然警惕起來,「你怎麼會開這種玩笑?你知道我的,我……」

  「好了,東北小姐倒沒事,就是怕江蘇小姐纏死了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誰在一起?還天津呢,在東北海邊度蜜月吧?我什麼都知道了,你就別侮辱我的智商了,汪先生!」她終於尖聲吼道,然後猛地掛了電話,並把電話線掐了,呼哧呼哧地喘氣。

  她怕汪然打她手機,把手機也關了。

  屋子裡靜極了。她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軟地癱在椅子上。

  然後,她決定回家。回老家。

  好幾年沒回縣城了。

  縣城裡的老房子拆得差不多了,蓋起了一排排新房,筆直的街道毫無設計感,顯得太單調,太缺乏創意。

  歐陽漓臨走前向合夥人曲靈芝請了假,說自己病了,需要休息幾天。曲靈芝聲音有些冷,說宋佳在三天前辭職了,公司現在正處於衝刺階段,為了股東利益,還是希望她儘快治好病回去盯著。歐陽漓應了一聲,心想,天都塌了,整一個破公司有個屁用!不行退股,不幹了。

  她把手機一關,心灰意懶,覺得什麼都沒意思。

  宋佳的辭職,稍稍有點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看來汪宋二人,早就合計好了,甚至在她與季漢宇相遇前就好上了。昨晚,她還想弄清事情的原委,今天她突然覺得沒必要了。過不到一起,就不過,誰離開,地球都照樣轉。

  她的父母還住在那棟紅磚祼露的老式居民樓上,狹窄的兩居室房。自她十四歲那年,從城郊的小院搬到這裡來後,一直沒有搬過家。本來,她是準備過一段時間接二老到北京去的,這下出了變故,不知何時才能完成這個心願了。

  她的父親到公園裡下棋去了,她媽媽在家。見女兒突然回來,做母親的高興得流了眼淚。歐陽漓真想撲進媽媽的懷裡大哭一場,但她忍住了,努力地擠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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