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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二十三章

  飯後在客廳閒談一直是習家必備經典節目。雖然習母說只是隨便談談,但在聶染青眼裡就成了變相逼宮。當習母把幾個相熟的長輩邀請到家裡,當做客的長輩們順便還帶來幾個眼睛眨得無比善良純真又一直一直盯著你不放的小孩子的時候,聶染青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再一次來臨。大人們隨便挑起一個話題,小輩們就有義務要從北聊到南,從昨晚睡得好不好聊到今天溫度有多少,總之前戲越慢熱越無聊,後面的壓軸戲就越亂越麻煩。

  這種情況讓聶染青不由得想到了高中時代那無比頭疼的800字命題作文。老師看看窗外隨口就能縐出一個命題來,然後樂呵呵地看著底下學生苦苦掙扎。那時聶染青的語文什麼都好,就是作文不好,每次不是跑題就是文字蒼白沒張力,現在這種家庭話題擴展她也照樣不擅長,加之聶染青深知自己在習母眼中的形象,於是能不辯駁就不辯駁,能嗯啊符合就嗯啊附和,反正說一千遍「您說得對」也比「我覺得應該是這樣」要保險,她聶染青一冒險就會闖禍,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於是更加追求平穩低調。

  聶染青望瞭望外面久升不落的太陽,無比希望時間能飛躍。她現在幾乎都對習家這個奢華又寬敞的客廳產生了敵視,每次坐在沙發上都覺得頭皮發緊,如同戴了緊箍咒。

  雖然這次話題主角明顯是景心,但是聶染青的神經依舊不敢放鬆,天都不知道習母會有多麼的出其不意。

  習母喝了一口茶水,蘭花指翹得恰到好處,聶染青餘光掃到,很想深入地研究一下,只可惜習母不是植物,若是要這麼直勾勾地看,除非她不想活了。聶染青在心中有點遺憾,很無聊地想起了寶玉的那句心理臺詞,這蘭花指若是長在楚塵身上,或許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了習母身上。

  聶染青被這個想法雷得一抖,立刻低著眉安安靜靜剝著葡萄,聽到習母問:「景心什麼時候結婚?日子定了嗎?」

  景心的嗓音一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前兩天和爸媽商量了一下,打算兩個月以後舉行婚禮。」

  「兩個月來籌備婚禮也不算太長了,不過比起進南那時候,這時間就算是寬裕了。當時進南一個月內就結了婚,我後來怎麼想怎麼覺得倉促,很多遺憾都沒有辦法再彌補。」

  聶染青的葡萄還沒來得及放在嘴裡,就聽到習母喚她:「染青。」

  她在心裡歎口氣,不得不把葡萄放下,努力讓表情做到乖巧無害:「媽。」

  習母基本沒怎麼跟她和藹說過話,這次也不例外。聶染青暗暗叫苦,她一緊張就愛胡思亂想,此刻腦海中又詭異地浮現出前兩天看的電視劇裡那端莊嚴厲的慈禧太后和唯唯諾諾的李蓮英。

  習母說:「你們結婚快三年了吧。」

  聶染青立刻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到了明天就是整整三周年了。」

  「結婚三年了,也該要個孩子了。」

  這個話題從他們結婚第一年到現在已經提了不知多少遍,原來都是問句,但是這次變成了陳述句。聶染青朝習進南那邊瞅了一眼,他正一臉肅然地聽習父低聲訓導,指望他是沒希望了,回頭再看一眼習母,她還在等著回話。

  聶染青再次在心中歎了口氣,迅速想了好幾種回話方案,努力讓話變得委婉再委婉:「媽,博士學位我明年拿到,孩子我們打算明年再要。」

  習母顯然不大滿意:「修完博士後你要幹什麼?是在家還是要出去工作?」

  這是個敏感話題。聶染青聽習進南提起過,習母自嫁過來就一直相夫教子,三十年來在人前一直保持著貴婦人的姿態。在她的觀念裡,生孩子比工作更重要,家庭主婦是女人最好的選擇。

  聶染青小心翼翼地避開她銳利的眼神:「如果到時候要孩子的話,工作自然會放到一邊的。」

  她在「放到一邊」前面省略了一個「先」字,不過這個答案讓習母稍稍滿意,點了點頭又轉過頭繼續談景心出嫁的事。

  聶染青早已經滿頭大汗。

  這種家庭閒談十分磨人。景心在傍晚的時候才離開,離開的時候習母依舊說得意猶未盡。聶染青坐了一下午,又不敢亂動,男士們最起碼還能兩條腿交換著交疊在一起,她就只能有微微斜著併攏雙腿這一個動作。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刻意保持姿勢,到後來則根本是麻得動不了了。這麼坐著簡直就是慢性自殺,等到終於獲得批准回到臥室,聶染青呻吟一聲就撲在了床上,再也不想起來。

  習進南正在看報紙,聶染青仰起臉看他,對他今天下午的見死不救十分憤然,邊掐他邊表示強烈不滿。習進南卻挑挑眉,一手把她撈過去:「我在避風頭。」

  「避什麼……」聶染青衝口而出的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收回來。

  雖然他的話簡潔得要命,但是也的確有道理。不管他幫哪邊都是不對,並且還會招致另一方的怒氣,還不如不插話。想到這兒聶染青稍稍體諒,不過話還是涼颼颼地:「聰明的習先生,那您還不如去書房,在那裡坐著看我出醜,可是一點兒都算不上紳士。」

  習進南慢悠悠地:「我在客廳比在書房好。」

  「為什麼?」

  習進南看了她一眼,繼續去看報紙:「自己去想。」

  「切。」她都快被折磨死了,懶得去想任何問題,看到習進南還在看報紙,一把奪過來扔在一邊,然後躺下睡覺。

  習進南輕笑,也跟著躺下來,順手關了燈,屋內只剩下窗外的月光停駐。聶染青今天累得不輕,很快就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習進南卻在這時緊了緊環著她的手臂:「我們說說話。」

  他們之間的交談大多數都是在夜晚上床後或者早晨起床前。這個時期人的神志最不清醒,偏偏他倆莫名其妙地就總是在這個時間交流。不過習進南很少會這樣主動挑起話題,聶染青在昏昏欲睡中還是努力撥出注意力回答他:「說什麼?」

  「講講你的小時候,或者其他都可以。」

  這個話題太廣泛了,聶染青現在活躍的腦細胞根本不足以運行。她掩去一個呵欠:「我又不是孫爺爺講故事,我現在很困。」

  「可是我睡不著。」

  「那怎麼辦,我能說請你慢慢培養睡眠嗎?」

  他低低地笑:「不能。畢業之後你想做什麼?是在大學當老師還是想出去找工作?」

  「你怎麼不邀請我當家庭主婦?」

  「可能麼?你是那種人麼?」

  聶染青又掩去一個呵欠:「你可真瞭解我。」

  習進南還是輕輕地笑:「我一直認為我還算比較瞭解你。」

  「那可不一定。」聶染青最討厭這種自大的口吻,努力讓精神集中一點兒好反駁他,「你肯定不知道,我最討厭吃薑,但是每次你做牛肉湯的時候,又會放很多的薑絲。其實我很想建議你把薑放在一個小包裡,做完後可以取出來丟掉。還有,其實我最喜歡小禮服了,可是我很少有機會穿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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