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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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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完了書你又打算如何呢?」羅伯特沒有看謝佳,好像對著空氣在說。 「我想不了那麼遠,到時候再說吧。你不是說,好多事情都是船到橋頭再想法嗎?」謝佳幽幽地看著他。 「但我總覺得你是為了讀書而讀書。你對現在的生活就這麼厭倦?其實換一種方式未見得就有多好。」似乎有蚊子在羅伯特身上叮了一口,他捎了捎胳臂。 「那你以前為什麼老說生活的樂趣在於有無限的可能性?」謝佳抿著嘴說。 「生活是有不同的可能性,但是再多的可能性都必須要做一個選擇,所以現在我想,還不如不要那麼多可能性,選擇項太多,反而不知如何取捨了。人就是這樣,沒有選擇或選擇太少的時候很悲哀,但選擇太多的時候,也悲哀。」說罷狠狠地吸了口煙。 「比如我的選擇就太少,你的選擇就太多。」謝佳自己忍不住笑了。 羅伯特伸手在謝佳臉上捏了捏,「你又來了你!最近好像瘦了。」他憐惜地說。 「為了生活唄,不然誰給我買房啊!上周我一個禮拜跑了三次寧波,每次都自己開車回來,有天還是淩晨趕回家的,路上我必須把音響開得很大才行,否則都要睡著了。你看我眼圈是不是有點黑?」 比起身體的好壞,女人似乎更注意自己的臉。羅伯特想。 「是有些發黑,跑客戶的事情讓手下人做呀,別什麼事情都自己扛。」 「但這是個關鍵客戶,一年下來二十多萬的業務呢,我不盯著怎麼行。」謝佳又點燃一根煙。 「哎……」 「歎氣幹嘛?」謝佳朝羅伯特吐了口煙,輕輕佻佻的。 「我服了你了。在我看來,人一輩子就兩條路,一種是跟隨性的路,比如打工,就像我這樣,自己交出時間和精力,作為報酬,人家付錢給你。另一種是創造性的路,比如你自己開公司,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和時間,吃得飽吃不飽完全靠自己。我走的路就註定不可能發大財,但相對安穩;你走的路,沒準兒哪天就發達了,但風險相對也大。為什麼我說相對呢?因為我看似安穩的路上,照樣有丟掉飯碗的可能;你看似風險的路上,其實反而有可能很順。」 「你這話也不全對,我以前不也打工啊·」謝佳糾正道。 「所以我服你呢,我就沒這個膽量像你這樣子。這兩種路其實也有交叉,不是說誰就是天生要走某種路的。有時候我也想,是不是自己太膽小了?要不就是我太安於現狀?我感覺自己被生活所驅使,比如房子、車子、不斷升級的消費欲望,這些力量推著我往前走,我甚至聽得到周圍有聲音在說,你需要這個,你需要那個,搞得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需要什麼,於是就這麼走,就這麼走,這麼被推著走……」 「等等,等等,我覺得你的邏輯有些混亂。」謝佳叫停。 「怎麼混亂了?」羅伯特掙大了眼睛問。 「你說自己被物質生活推著再走,那說明你有物欲啊,既然有物欲,又怎麼會安於現狀?你應該是不安於現狀,你是覺得物質生活還達不到你的要求,所以,你很不爽。要解決你的不爽,你需要尋找更有創造力的生活方式,但你又擔心自己過不了那種方式,所以,我還是認為你膽子小,而不是安於現狀。」 「你說得有道理。」羅伯特一直欣賞謝佳的一點是,她有女人感性的一面,也常常突然就來了情緒,但總的來說,她是個理性思維的人,做事情想問題有邏輯性,她好強起來誰也不怕,但嬌柔起來,跟一般的小女人毫無二致,這與羅伯特之前接觸到的女人有很大不同。 「其實,物質生活也好,精神生活也好,關鍵是你現在過的是你要的生活嗎?」謝佳繼續問。 「我現在過的生活,可以說是我要的,也可以說不是。說是,是因為我需要這份工給我帶來金錢的收益,說不是,是因為我內心有時候其實很抗拒這樣的生活,我不喜歡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情,不喜歡自己說的一些話,但我不得不說、不得不做。這樣說吧,我現在過的是一種有先例的生活,因為這樣才具有社會的合法性。有時候我也很羡慕那些過著沒有先例,或者是先例不多的生活的人。我有個朋友,辭了高薪到四川災區做義工大半年了,而且越幹越起勁。我真羡慕他能自己掌握自己的生活。」 「那我不也一樣經常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更何況我還是個女人!」夜色下的謝佳有種顛覆的力量,她本來就瘦削的下巴在暈黃的燈光下更加嫵媚,修長纖細的手指,在煙霧的襯托下,讓羅伯特直想抓過來。 「說穿了,你這個人就是個物質主義者。」謝佳指著羅伯特說,煙朝上,手指朝他,「你雖然有精神層面的指向,但你更喜歡物質富足帶給你的滿足,或者說,你的精神層面必須要靠物質層面的支撐,這樣你才更安全,對吧?我始終覺得你有一種深刻的不安全感,一旦你有了安全感,你現在的煩惱就會減少很多。」謝佳淘氣地看著羅伯特。 「還就你能看懂我。生活總是要有經濟基礎,才有上層建築嘛。我缺乏安全感,一會兒覺得生活正在如我所願地展開,一會兒又覺得內心無力。我一直在找尋一個精神層面的支撐點,希望自己能被撐起來,從而產生足夠強大的、自髮式的力量!」羅伯特咬著嘴,撓著頭皮。 「想不到像你這樣的男人也有不安全感。」謝佳歎了口氣說,把臉靠了過來,很近地看著羅伯特,柔情似水。 羅伯特也靠了過去,在謝佳的唇上輕輕地點著。 「凱西,能不能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一點?」拉辛在辦公室裡對他的秘書喊道。 進入盛夏以來,無錫持續高溫,而政府宣導節能,要求空調設定在26度。拉辛覺得酷熱難耐,尤其是當他從袁克敏那裡知道,斯蒂文竟然給特倫斯寫郵件,說擔心新廠房不能按照預定計劃投產,含沙射影地暗示拉辛在特倫斯來視察的時候,有意謊報軍情。 拉辛怒不可遏。確實,新廠房可能會有些延誤,但拉辛從來就是自己的地盤自己做主,決不輕易讓上頭對自己的計畫、進度指手畫腳。他經常給手下人打招呼,「我知道我該幹什麼,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把我們的進度細節都告訴上面的話,那幫整天閑著沒事兒的人就會來找事兒了,讓他們這些自以為聰明的人來指指點點的話,那我們就他媽的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整天就去應付這些人好了。所以你們給我記住,別讓他人來安排我們的日程,這是我們的事情,上面的人,不管是誰,只要對你們下命令,就讓他們直接來找我,你們只接受我的命令!」 而斯蒂文竟然犯了這個大忌,這讓拉辛的牙和手都癢起來了。 一段時間以來,拉辛在一直私下裡放斯蒂文的話,結果滿城風雨都是關於斯蒂文吃裡爬外的故事。敏感的人開始躲瘟神一樣的避著斯蒂文,連他的核心跟班都動搖起來;中方的管理者,如邢海波等,更是有意無意添點油、加點醋、扔幾塊磚頭。 其實,讓斯蒂文自亂陣腳正合拉辛的意:你想要打野鴨的時候,有必要使勁攪動蘆葦叢,好讓這些鴨子飛起來,然後你的槍候個正著。而老鼠卻比野鴨聰明,無論你怎麼搖,不到最後關頭,它一定不會輕易跳出來給你當靶子打的。 但到目前為止,拉辛還沒想開槍,他在等待斯蒂文的反應:你為什麼不過來搖尾乞憐呢?或許我還可以放你一馬。 偏偏急病亂投醫的斯蒂文選擇了做野鴨,而不是沉得住氣的老鼠。 於是,拉辛慢慢悠悠地端起了「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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