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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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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玲,你知道什麼是絕望嗎,是當你在天堂塌陷後,你墜入地獄,你發現連地獄都消失了。 「宇陽這一生什麼都擁有,一切都在他手中,偏偏他人不在意,他今生唯一在意的,他爭不到,可是越爭不到越珍貴,越求不得越要求。宇陽到B市把柏銘濤告到了老頭子那裡,他還舉報柏銘濤,他要讓柏銘濤再也無法在此立足,這一次他不會再給你翻身的餘地,他布下天羅地網,他勢必要把你羅入網中,樊玲,你無處可逃!」 「當日宇陽要脅你去接近立偉,那麼恨那麼屈辱你都不敢向我揭露真相,還有《精仕》事件,在那時我以為你是為了讓我和他更勢同水火。但是今天我明白了,不是,你是為了製造契機,我和他和解的契機,這和今天你來告訴我真相的原因是同一個。」我殘忍地看著她,「你愛上立偉了。所以你寧願承受宇陽的報復,哪怕讓高氏陷入絕境也要讓我和他玉石俱焚!」 她嘴角的煙一直在抖,她大口大口地吸著,連氣都喘不上來,她全身都在顫抖,她一把拿下燃燒的煙頭往手心裡按進去。 皮肉燒焦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她終於不再抖,她取下臉上的墨鏡,眼睛紅腫充血。 「對,我愛上他了,我愛他軟弱下的驕傲和堅守,我愛他從來都溢於言表的追求和遺憾,我愛他,愛他丁立偉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再容易不過。我愛立偉,我真心誠意地想和他相守終生,可是樊玲你說得對,血債要用血來償,立偉的血換我失去這一生的摯愛,換我悔恨終生,這個結果你滿不滿意呢?這個結果你滿不滿意?」 她的眼淚一直流,可是就算她把眼淚哭幹了,甚至用自己身上的血水來取代,甚至整個人都乾涸掉,也是無法減輕一點點的悲傷,永生的殤,永世的殤。 我打開那揉成一團皺得不成形的紙團,單薄的紙被揉出了道道道淩亂的折痕,就像那永遠也無法展平的傷口。 樊玲! 在一個最三流的故事裡,有一個神問他的子民,你是要你的心,還是要你的腎?子民回答,請給我一個全屍,可是,在故事的設定裡子民連選擇全屍的機會都是沒有的。 樊玲,我愛你。 從1996年11月2日到今天,8年,我從未停止過一天愛你。 而我父親愛我,是我從出世到至今無法償還的。為此我挖掉了我的心,換回了我的腎。 可是,沒有心的我,從此再不能屹立在你的面前,我只能抱守我的殘缺,從此終老。 在這個落幕的故事裡,樊玲,我被裁定交出我的幸福,我必須要把它交付給這世間比我更愛你寵你珍你重你的男人手上,他會讓你一生綻放笑容。 如果可以,樊玲,我希望你可以忘記我。 如果真有上帝,那麼我向他祈求的最後一點仁慈就是讓我看到你幸福,為此,我可以用我的全部乃至生命去交換。 雨幕交織,城市的路像是身體裡的血脈,一路都是蜿蜒的鮮血。耳膜裡甚至已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我像一具行屍走肉般飄蕩在大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膝蓋已經無力支撐,可我依然在走,沒有停下來,我好像覺得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好像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還有……這蒼茫無依的人世間……最後一點清涼。 我趴在鐵欄杆上,向天空抬起頭來,雨刺進眼睛裡,刺得魂魄都在瑟縮。 我拿著手機望著起伏飄搖的河面。 電話一聲響過一聲,一聲一聲悠悠而逝,終於有人接聽,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喂,你好。」 「我找柏銘濤。」喉嚨燙得像是要滲出血來。 「柏先生在醫院,甯老先生心臟病發,已經昏迷好幾天了,請問你是哪位?喂,喂,喂……」語音在虛空飄忽,一霎便化為了烏有。 信我,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信我。 我趴在冰冷刺骨的欄杆上聽見有人這麼對我說,我猛一抬頭,前面是白茫茫的河水,暴雨如注。 「咚。」一聲輕響,濺碎了零星的光亮,那片溫潤不復存在。 手機迅速不沉,那一圈圈的漣漪昭示著它曾經那般燦爛。 靈魂寂滅,飄散,此生我將——不再執著。 車廂很空,我縮在角落裡睡了一覺。恍惚中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細雨濛濛,頭頂上是一片深紅色的天空,雲彩很詭異,在地上飄浮,我一個人站在傘下面看倒影,水裡面的那張臉不是我的……我醒來,車廂一片黑暗。 一個男人一身黑衣像石柱一樣坐在我身邊,他轉過頭來,冷然說道:「我受人托,給你一張機票和身份證,只要你今天離開這座城市,就不會有人能找到你。」 路燈一盞盞閃過,雪覆蓋了這座城市,把白色固定為了座標的中心,靜得噬骨。 「方鞠惠去了倪森那裡,她用自己換了這些?」 「樊玲小姐,想要自由先得學會閉緊嘴巴。」黑衣人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兇悍之氣。 這個城市燒盡了我的最後一滴血。 「借你的電話給我,在走之前我想打個電話。」 電話塞進我手裡,「快點,到前面的站上下車,有人帶你走。」 我按下一個個的鍵,我對著電話說:「宇陽,倪森派人來把我帶走……」 手機飛了出去,碎成一地,黑衣人的臉色像奪命的羅刹,他氣息起伏,「你這個瘋女人!」他站起來離開。 我低低地笑,哈哈地笑,大聲地笑,世界在巨大的漩渦裡瘋狂,誰也分不出此消彼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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