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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林萍鬱鬱寡歡的情緒一下子變得興奮振作起來。暑熱不再可怕不再惡毒不再令人畏懼。她到醫院去打聽小玲的下落,回答都是到醫學院進修去了。林萍又問她家在哪裡,人家說小玲沒有家,小玲從小父母雙亡,是叔叔帶大的。林萍從醫院染了一身藥味兒出來很失望,但她又很快恢復了昂揚鬥志。路過張子君門店時,她突然想到阿偉與張子君的親戚關係,猜測小玲的下落子君可能知道。她開始讀一本關於外國密探的書,根據書中講的如何尋找線索從線索裡發現問題的方法和步驟,買了一些飲料和滋補品提到子君店內。子君見林萍提著禮品類的東西覺得蹊蹺心下惶惶,臉上露出難以琢磨的表情。

  林萍說你還生我的氣是不是?子君說不是不是。他說他知道房子是公司的,要停止出租任何理由都是可以的,他都毫無辦法。繼續給他租用是對他的支持和照顧。他非常感激。林萍說那是她一怒之下幹的事,之後馬上又覺得太不該太小家子氣了甚至無聊。她跟阿偉是情人,即使有點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可舊情還在,面子是要給的。子君一聽,也覺得林萍說得入情入理,看不出什麼虛假。林萍的丹鳳眼看他的時候噴射出咄咄逼人的灼熱,子君對她的美麗充滿敬畏。他喜歡跟漂亮女人相處並說真話,跟漂亮女人相處心頭舒服,他甚至覺得欺騙一個漂亮女人是件不道德的事情。林萍見他逐漸興奮,就說到阿琴。

  子君說阿琴懷孕了,再有幾個月他就要做父親了,所以阿琴就不能來店裡幫忙。林萍迅速把話題轉到小玲。林萍說,她早就想去專門看看小玲,苦於沒有時間,見個面也不大方便。買的這些東西都是雙份,阿琴和小玲共同享用,托子君轉給她倆。受寵若驚的子君從林萍口中聽出她似乎非常清楚小玲的情況,就把小玲平時怎麼打發寂寞時光還請了保姆等事情抖落得乾乾淨淨。他當時告訴漂亮女人一些鮮為人知的事情還有點洋洋得意。一高興就嘴無遮攔地把一切情況和盤托出。若干天后他知道出了問題時,他對著門外那塊藍天大罵一聲:女人是禍水!

  林萍對搜集到的情況進行了整理,有點像現在的某些報告文學作家那樣,在整理採訪筆記時總要來點添鹽加醋。比較起來林萍更追求一種轟動效應。為了實施惡毒的報復計畫,她把字寫得很清秀,寫得像其人一樣端莊可愛。她每下一筆都覺得自己在佐證一個鐵證如山的事實。她把阿偉的名字故意寫得十分醜陋,因為他不僅背叛了妻子而且背叛了情人,不僅欺騙了妻子而且欺騙了情人,不僅傷害了妻子而且傷害了情人。醜陋的靈魂只配得上一個醜陋的名字。數十處「阿偉」有那麼一兩處寫得還可以,她就覺得太便宜他了,於是便在名字上加上了黑框,黑框敲響了阿偉的喪鐘,似乎提前把他送入地獄。林萍惡毒地笑起來。她把具有揭發性質的材料寫好後,晚上拿著公司電腦服務部的鑰匙,自己加班親自上機列印。看著散發出墨香的成品,她感到自己正在從事一項偉大艱巨的工作。她甚至突然覺得陰謀是個褒義詞,是個美麗無比甜蜜無比溫柔無比的褒義詞,它是對人類智慧的漚歌和讚美。難怪人們用起陰謀來總是挖空心思搜腸刮肚其樂無窮。

  向紅梅是在極佳的精神狀態中五雷轟頂的。頭幾天又下了一場瓢潑大雨,街道積水盈尺車淹半輪,雨水把空氣、地面和城市的伏旱高溫降到了人體能夠承受的程度。阿偉生意火紅情緒激昂,每天都要給向紅梅講生意上的豐碩成果。他跟林萍之間藕斷絲連的關係正在向矛盾深處激化,小玲挺著將軍似的肚于坐以待產,阿偉的旺盛精力不再被情人們瓜分就只有向紅梅獨自享用了。

  向紅梅就喜歡在大雨過後的融和天氣裡做愛,阿偉也覺得到了補償她昔日性饑餓的最佳時期,他有能力也樂意在這段時間讓她吃飽喝足。向紅梅不像往常那樣知足常樂隨遇而安,她傾向於追求數量和品質的同步提高。她不喜歡空調的聲音,空調的聲音與做愛的聲音同時爭奪一個空間會降低甜美和諧的程度。她不喜歡關上窗戶,封閉會使屋內變得擁擠和狹小。她喜歡這樣,在燈火闌珊人聲初靜時,把床頭小燈調到最合適的程度,然後再打開窗戶拉上窗簾,讓月光和微風同時滲入室內。她覺得這樣是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做愛。偶爾也鑽進來笑聲,汽笛聲或微風,她想這也不錯,有它們的參與會豐富感覺。她甚至想把做愛的聲音通過窗戶傳播出去,滲透到夜色中或燈光裡,讓鄰居們或樓下行人去感受他們的幸福之音。

  她覺得他們做愛絕不是單一的孤立的自私的生理需求,每一次高潮和滿足的過程,就是一次生活和生命的輝煌展示,是人生美味的高度濃縮,是青春火花最激烈的迸發。她便沉醉其間,伏在阿偉身上久久不動。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之後,就為阿偉穿衣服。她非常樂意為阿偉脫穿。然後把被子當枕頭墊高,讓阿偉靠著,給他遞茶遞煙。阿偉喜歡靠在床上吸煙,一邊吸煙一邊看向紅梅清洗自己一邊說話。向紅梅時常提醒他該叩煙灰了,否則就要掉到被子上去。還喜歡提醒他把手抬高點,不要讓煙頭燒了被子。向紅梅看著阿偉靠在床上抽煙的模樣,宛似一尊門神,散發著威嚴和神奇的光彩。這就是她的上帝,她在與她的上帝對話並享受著上帝的蔭庇。

  向紅梅發現她的上帝並非真正的上帝而是魔鬼,是在頭夜幾度春風之後的翌日早晨上帝上班去之後。她已被枕衾銷魂滋潤得輕鬆自在活力奔放。蹲在廁所歡快地撒了一泡泉水叮咚的早尿,然後迎著初升的秋陽準備騎車到市場上去買菜,剛走出報社家屬院的大門就聽到看門的老頭叫她取信。她一看是百貨公司的信封,覺得沒有任何價值,順手就扔進了自行車前面的籃子。她說不清從何時起她突然瞧不起她曾經賴以生存的百貨公司了。這種單位的信封放在籃子裡有失體面。於是就把信封正面向下放著。她買菜的速度很快,因為不需要討價還價,她盡情地挑選最好最貴的菜買,物價上漲因素及其某些菜農故意抬價對她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帶著露珠和水分的鮮菜盛滿籃子拿回家時,信封已被浸得精濕。直到菜飯做好等阿偉回家吃飯的空隙,她才漫不經心地拆開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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