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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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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想到這些阿偉額頭上就凝成了一個愁疙瘩。每個愁疙瘩在兩眉之間的正中央站著,中間有條豎直的小槽,仿佛一條排泄痛苦的通道。這個愁疙瘩拔地而起的時候,阿偉就想,他所面對的不是三個女人,而是三匹母狼。三匹狼都向他要吃的,喂不飽就要吃主人。他媽的完全是自作自受。沒辦法,他只好一一安撫,一一承諾,爭取用更多的時間來分別陪她們,以達到息事寧人之目的。或跳舞或打麻將或是上床,直到把她們哄得歡天喜地,讓她們三人各自都覺得獨佔世間瀟灑。 但這畢竟又是一件繁重而又累人的工作。因為它沒有章法也無規可循。他特別嚴重的感覺是活得累,愛得更累。他想像父親一定是個神奇的人物,給他的遺傳基因裡注入了那麼多雄性的活力,生下了他這顆多情的種子。如果是喜新厭舊倒也罷了,問題在於他喜新不厭舊,情感之果就像成熟的葡萄一樣一串接一串。 為了擺脫煩惱,除了邀請哥們打打麻將以外,報社家屬院後面的那片樹叢開始進入他的視野。枝頭上綴滿了春的翠綠和生機。那是一個比較空洞的星期天,他跟太陽一樣起來得很遲,向紅梅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他起床後便呼呼啦啦扯開窗簾打開窗戶透氣,迎面撞進來一片綠色。他覺得這完全是一個新的發現。這片綠色也許在多少年前都曾經見過,甚至熟悉得沒有任何價值了,頂多屬於記憶中的一堆殘渣。當它被徹底地忽略之後才變得如此親切可喜。這種感覺與城市綠化工作不無關係,他開始惋惜現代文明對自然風景的破壞與淹沒。 他還發現樹上有許多鳥。通過仔細的觀察鳥類絕非一種。似乎有好幾種。它們在啼鳴的時候總是極其放肆。兩隻鳥在盤桓中互相用翅膀扇打撲騰,他猜測它們在幹什麼。直到它倆落下枝頭相聚一處的時候,他才想到這是春季,春天是交配的季節。他羡慕他們自由自在無所顧忌旁若無人的樣子。他想還是鳥好。無論做愛還是覓食,都用不著考慮左右關係社會影響,想怎麼縱情就怎麼縱情。 望著鳥們出神的阿偉不知道向紅梅的一隻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向紅梅已經站在他身旁很久了。你在看什麼?向紅梅問。阿偉說,看鳥。向紅梅說這有什麼好看的,我天天都看。阿偉說,這就叫詩情畫意,你不懂。向紅梅說,你總說別人不懂。鳥還交流呢,你在家裡,就沒說幾句話。阿偉把他揚起來的幾根頭髮輕輕用手壓了壓,說,我要洗臉。向紅梅轉身說,你簡直比兒子還兒子了,哪像個男人。阿偉說,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是現在孩子們上的課,我們那時候就沒學過這些。只曉得每天都要洗臉,這是毛主席說的。向紅梅打來洗臉水說,毛主席還對你說什麼了?阿偉說,他說向紅梅是個好同志。向紅梅臉上露出一片明亮的笑。 從那次開始,阿偉對窗外那片樹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實際上是他家庭生活過膩了之後興趣轉移的一個表現。他沒想過要從大自然的綠色中陶冶情操,欣賞窗外風景多少還有些打發空虛和無聊的成份在內。收穫總是從意外旁邊走來。太陽的偏西和黃昏的出現,給那片樹林帶來了許多金迷紙醉般的情調。當初,眼睛不很好用的阿偉發現樹下堆了若干黑色的石頭,黑色的石頭蠕動時他才明白那是一對對情人。他覺得現在人們思維方式的變化有點傾向怪誕和不著邊際,人們常去的地方已經開始被情人們厭惡和忘卻,恰恰是一些偏僻的冷背的角落常常成為戀人們的樂土。經常換地方可以找到新鮮的感受,也可以避免碰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他望著他們發笑,覺得他們都很聰明,情欲可能對啟發智慧很有益處,人在熱戀中智商可能得到超常規地發揮。 阿偉繼續望著他們笑,還作個鬼臉,眨了下眼睛。他知道別人都沒看見他,別人都忙。但他不在乎別人是否看見,他為他們高興為他們祝福為他們陶醉。他在特別出神的時候,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從遠處飄來,他斷定那聲音來自樹下。一個粗魯的男人怎麼不小心把他的心愛之物弄痛了,這人不大懂得憐香惜玉。或許是因為他急於求成而亂了方寸亂了手腳,為時過早地跨出了不該跨出的第一步,從而引起了女人的驚恐和手足無措的尖叫。初涉情場的男人常常犯這種錯誤。他為這對情人作出了種種猜測和預想,他的猜測和預想還沒得到證實,就被一個電話鈴打斷了。 打來電話的是林萍。林萍說,她丈夫隨市委書記下鄉檢查旱情去了。她下班回家才看到他留下的紙條。孩子送到姥姥家去了。她幾乎是用命令的口氣讓阿偉去一趟。今夜好時光。阿偉可以看出她在電話前眉飛色舞的樣子。 阿偉拿著電話有點猶豫。 林萍說,過來。你跟向紅梅撒個謊不就行了!口氣依然是霸道的。 向紅梅走進來,問是誰的電話。 阿偉說,外貿局局長。 阿偉對著話筒說,是坐火車還是汽車?專車?好好。事情再急我也得準備一下呀!我馬上來。馬上來。說畢就放下了電話。 向紅梅見他那樣匆忙急切,問是什麼事,幹嗎晚上走。 阿偉說要到S市跑一趟。公司和外貿局合夥做的一筆生意遇到了一點麻煩。 向紅梅說,我給你準備一下。 阿偉出門的時候,向紅梅遞給他一隻手提包。阿偉只好接了,提著提包像逃犯一樣來到林萍家裡,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林萍打扮得像新娘。 林萍說,春旱真好。但願這段時間一直旱下去。 阿偉說,你也早了。 林萍說,雨不是來了麼? 阿偉說,貓一走,老鼠就出洞了。 林萍摟住他道,這是老鼠懷春的日子。 兩人就在床上滾作一團,品嘗著一頓豐盛的愛的野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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