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2(61)_高克芳

六一

　　這天，陳曉荷帶著天天出門兒買上學要用的文具，魏海東在臥室上網，海東爸媽覺得機會來了，他們要好好和兒子交流一下，於是兩個人來到魏海東的房間。魏海東正在上網，最近有個很流行的網站，可以在裡面模擬生活，可以買房子，設計成自己喜歡的風格，還可以種各種蔬菜，最有趣的是可以到朋友的菜園裡偷菜，這讓很少體驗田園生活的都市白領們著實興奮了一把。魏海東本來對這種幼稚的遊戲不感興趣的，但是看到公司的同事都在玩兒，休息的時候紛紛議論這個遊戲，他出於好奇也註冊了一個，沒想到一發不可收。網路多好啊，實在不行還可以到朋友的地裡收穫點兒什麼。而生活太累了。自從他身體康復以後，白天在單位拼死拼活，忙得腳打後腦勺，晚上回到家還要做家務、陪孩子、陪老婆，兢兢業業、小心翼翼。可就這樣陳曉荷還是不滿意，動不動就拿那件事情敲打他。現在，他不過是對天天去實驗小學的事情表達了一下反對意見，陳曉荷就對他不理不睬的，他感覺這不是在生活，而是在贖罪。問題的關鍵是，這罪就像無期徒刑，他一想到要在陳曉荷的俯視下生活一輩子，心中就不寒而慄。所以他寧願逃避，讓自己沉浸在網路裡，就像蝸牛躲在自己的殼裡。

　　「海東，你在幹嗎呢？」海東媽走進房間，看到魏海東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連他們進屋都沒有聽到，於是好奇地問。魏海東的思路被打斷了，從電腦螢幕上收回目光，透過眼鏡片兒，茫然地看著母親說：「哦，沒事兒，在玩遊戲呢。有事兒嗎？」

　　「哦，我們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好長時間沒和你聊天兒了，想和你聊聊。」海東媽和海東爸在床沿上坐下，隨意地對魏海東說。「好啊，這陣子忙得昏天黑地的，是挺長時間沒陪您和我爸聊天兒了。」魏海東放下手中的滑鼠，轉身看著父母說。

　　魏海東這個樣子，海東爸媽反而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過了一會兒，海東爸開門見山地說：「海東，實話說吧，我和你媽想問問，你和曉荷最近怎麼了？我們怎麼覺得不對勁兒呢？你還會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吧。」魏海東愣了一下，真是知子莫如母，父母對他的婚姻的感覺是敏銳的。但是他不想讓父母操心，於是勉強笑笑說：「沒事兒，兩口子過日子哪兒能整天嘻嘻哈哈的。等忙過這一陣，我們一家出去散散心好了。」海東爸看著魏海東，若有所思地說：「好像不對吧，兩口子吵吵鬧鬧不稀奇，可你和曉荷也太離譜兒了，說好的時候好得和一個人似的，說不好了生分得像陌生人，這哪兒像過日子啊？」

　　「爸，您別操心了。每家有每家的過法，在城裡就是這樣，忙起來誰也顧不上誰，哪兒有那麼多心思琢磨這個啊。」魏海東有點兒尷尬地說。

　　「唉，我們還能操幾年心啊？我和你媽都老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這不，為了你們兩口子不鬧矛盾，你媽看著曉荷亂花錢不順眼，但是怕曉荷不高興，她也就不管了；我看不慣你們教育孩子的方式，但是曉荷不願意，我也就不說了。我們這麼順著曉荷，還不是希望你們和和睦睦的？」海東爸抽著煙絮絮叨叨地說。海東媽見狀，也說：「是啊，海東，這個曉荷，雖然當初我和你爸都看不上，那是希望你沾點兒老丈人的光，不用吃那麼多苦。但是這麼多年下來，感覺曉荷還是挺不錯的媳婦。現在孩子大了，工作也都穩定了，你們可要好好地過，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哪一天我和你爸不在了，也放心了。」

　　魏海東看著父親花白的頭髮，心裡一陣難過。父母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如果他的婚姻失敗，對父母真是很大的打擊。於是安慰父母說：「爸、媽，你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說起這些來了？我和曉荷沒事兒，你們就別多想了。」海東爸媽聽到這話，囑咐魏海東一會兒出去走走，順便接曉荷和天天，別一天到晚待在電腦旁邊，絮絮叨叨好半天才離開房間。

　　父母走了，魏海東關上電腦，看著牆上的婚紗照，呆呆地想：自己這是幹什麼呢？做錯了事情，給曉荷帶來那樣深的傷害，還不許她提嗎？看來他又犯了以自我為中心的毛病了。以前想著只要曉荷回到他身邊，讓他做什麼都行。可是真正和好幾個月，他就開始受不了。再說，正因為曉荷身邊有個蘇逸軒，他才更應該好好表現，不然不是把曉荷往蘇逸軒那裡推嗎。人生從來都是退一步海闊天空，魏海東這樣想著，心中也就豁然開朗了。當下決定出去逛逛，買點兒曉荷愛吃的東西，等她回來兩個人好好聊聊，然後趁著週末好好放鬆一下，可能所有的事情也就煙消雲散了。婚姻中，夫妻間所有的事情都是息息相關的，所有的感受也是相通的。在魏海東思考婚姻的時候，陳曉荷也在考慮他們的婚姻。

　　週末的超市人聲鼎沸，陳曉荷拉著天天穿梭其間。天天對很快要成為小學生的事情很興奮，在超市里一會兒拿起造型複雜的文具盒，告訴陳曉荷他們幼稚園裡誰用這個樣子的，一會兒拿起書包背在肩上，像模特一樣擺出各種造型讓陳曉荷看。天天的五官像魏海東，但皮膚遺傳了陳曉荷，膚色白裡透紅，配著濃黑的眉毛和烏溜溜的大眼睛，一點兒也不比宣傳畫上的小模特兒差。他往那兒一站，立刻就有很多人指著他說：「看，這個男孩子長得多帥啊，明星似的。」陳曉荷聽了，心裡很高興。她看著酷似魏海東的天天，難免想起了他。雖然魏海東讓她很失望，但看著天天站在面前，想著他們從無到有創造了天天，創造了他們的家，心裡還是很感慨的。

　　「媽媽，你看，我們班的李浩瀚就是用的這樣的文具盒，上面有音樂、轉筆刀，好多功能呢。」陳曉荷正想著，天天拿著一個雙層的文具盒對她說。「天天，你們以後上小學了，學習最重要，這樣複雜的文具盒根本沒有必要，還容易分散注意力，咱們選擇普通一點兒的就行。」陳曉荷低聲和天天講道理。「我知道，李浩瀚上課的時候老是拿著文具盒玩，把轉筆刀彈出來再按進去，老師都批評他了。」天天懂事地把文具盒放回去。「是嗎？那樣就很不好了。以後上了學，學習是主要任務，只有把功課學好了，老師才能喜歡，爸爸媽媽也高興。」

　　「是啊，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讓爸爸媽媽難過。不過我覺得李浩瀚好可憐，他的爸爸媽媽離婚了，他跟著媽媽，那個文具盒是爸爸給他買的，所以他整天拿著文具盒，估計是想爸爸了。」天天忽然有點兒傷感地說。陳曉荷的心裡一震，但裝作不在意地說：「他的爸爸媽媽為什麼離婚呢？」

　　「我聽說他爸爸和媽媽吵架了，然後就離婚了。他很少見到爸爸，有一次在班上想爸爸都想哭了。大人真是的，怎麼說分開就分開呢，也不想想我們小孩子多可憐。」天天像個小大人兒一樣說。

　　「天天，大人的事情你們小孩子不懂。李浩瀚的爸爸媽媽雖然離婚了，但他們都是愛李浩瀚的。」

　　「可是愛有什麼用？李浩瀚不能天天和爸爸媽媽在一起，他很可憐。媽媽，你會和爸爸離婚嗎？」陳曉荷低下頭，理一下額前的頭髮，裝作開玩笑地說：「你這小腦袋裡整天胡思亂想什麼呢？但是媽媽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爸爸媽媽真要離婚的話，你想和誰在一起？」天天的眼裡忽然充滿了淚水，一下子抱住陳曉荷說：「媽媽，我不要你和爸爸離婚，我要永遠和你們在一起！」陳曉荷沒想到這樣簡單的一個問題，會讓天天的反應這麼大。她現在才發現天天已經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了，這讓她心裡一沉。

　　說實話，在和魏海東冷戰的這段時間，陳曉荷不止一次地想到了離婚。她也不知為什麼，總感覺和魏海東的婚姻像一件瓷器，擺好了放在那裡看不出什麼，但稍一碰觸就支離破碎。這種破碎最明顯的標誌就是每當魏海東讓她失望時，離婚的念頭就像夏天的浮萍一樣冒出來，而且揮之不去。還有更讓陳曉荷恐慌的是對於離婚的感覺——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一想到離婚就有壯士斷腕的疼痛，她只是感覺他們的婚姻不應該這樣結束，就像一個演員剛剛登臺引吭高歌，卻就要謝幕，不符合邏輯。而且，如果離婚，孩子是最不能忽視的。對於孩子的成長，最根本的就是完整的家庭、健全的父愛和母愛，這兩者缺一不可。如今的社會，因為父母離婚造成孩子性格缺陷的悲劇不在少數。陳曉荷不敢拿天天的人生做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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