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七根蠟燭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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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他從包裡拿出的照片看了一眼,頓時睡意全無,這個女人不正是那天早上跳樓的嗎?但我隨即就把照片還給他,說不認識。 他點點頭,遞給我一張名片,道:「如果你想起什麼,或發現什麼,請和我聯繫,謝謝。」 我答應一聲,關上了門,隨手把那張名片捏成一團扔到了沙發上。回到臥室準備接著睡,剛閉上眼,敲門聲又響了,我懊惱地爬起來,不是說了不認識嗎,怎麼又回來了? 這次門口站著的不是那兩個員警,而是另外一個男人,他的手裡拿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我疑惑地看著他:「你找誰?」 他很有禮貌地沖我點點頭,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請問這個位址是你的嗎?」 我拿過他手上的單子看了一下,說:「沒錯,是我的。」 「那麻煩你在這裡簽個字。」 我接過紙盒,輕飄飄的,毫無重量。裡面裝著什麼?是誰給我寄的快件? 我邊想著邊把紙盒拆開,一張小紙片無聲地飄落在地上,我看見紙盒裡放著一根蠟燭,一根被燃過一小截的白蠟燭。 我不禁納悶了,誰這麼無聊給我寄一根蠟燭?什麼意思?怕我這兒停電?搞笑嘛!我看了看寄件人的地址:紅棉社區E幢803室,張然。 這個名字是陌生的,地址也是陌生的。 我撿起落在腳邊的紙片,上面是電腦列印出來的字,看著看著,我全身的肌肉開始收縮。 還記得我嗎,親愛的七月?我找你找得好苦,一個世紀了,我被囚禁在那個叫做地獄的地方,好冷好冷,你知道嗎?七月,我知道你還記得從前的,對嗎?不然你就不會寫出《七根蠟燭》了,我一直不知道你原來是這麼地愛著我,否則我怎會捨得讓你如此痛苦?可是……七月,你既然愛我,為什麼又忍心再一次把我燒毀?你在恨我嗎?別恨,我來找你了。 我完全懵了,失神地盯著紙上的字,張然?這個人是誰?為什麼要寫這樣一封信給我?我按照單子上寄件人的手機號碼打了過去,提示此號碼已暫停使用。 驚天動地的鬧鈴聲打破了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沉悶,我看了一下時間,想起來跟那個叫溫可原的編劇兩點鐘要在咖啡廳見面。我把紙片和蠟燭放在桌子上,梳洗了一下,換好衣服,恍恍惚惚地出了門。 走在街上,發現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似乎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嘈雜的人群車輛從身邊經過,整顆心沉甸甸,卻又空蕩蕩的。仿佛聽見了烏鴉的悲鳴,成千上萬只烏鴉在悲鳴,像死亡使者的送葬曲,有人說,烏鴉悲鳴是在暗示災難。抬起頭來,卻什麼都沒有,陽光把眼睛刺得生痛。 走著走著,我停了下來,看見了斜對面的那間咖啡廳,那個編劇在裡面等我,他要把我的小說改編成劇本拍成電影。我看著那間咖啡廳,腳步卻無法移動,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使勁地拽住了我的腳一樣。耳邊響起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轟轟的聲音,像轟炸機。 不知為什麼,我的內衣竟莫名地濕透了,在這初冬的下午。 一個神情恍惚、穿著夾克的男人,兩手插在口袋裡,從對面奔跑著橫穿馬路,一輛急速轉彎的車向他撞去,瘋狂的喇叭聲刺穿了我的耳膜,我看見欄杆上貼著一行標語,鮮紅的大字——市區禁止鳴喇叭! 我想喊他,可是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像塞了一團破絮。 男人的身子被拋得很高,然後,像被獵槍打中的鳥兒一樣掉在地上,四肢抽動了幾下,沒了動靜。血濺得很遠,男人的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地望著我,眼神複雜。 我哆嗦了一下,仿佛又聽見了烏鴉的悲鳴,我倉皇地抬起頭來,依然只有藍天白雲,一架飛機從頭頂飛過。我忽然想,如果此時墜機,是否還能有人存活? 圍觀的人群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快步穿過馬路,咖啡廳裡沒有客人,只有靠門邊站著一個年輕的服務生,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張大了眼睛盯著路上蜂擁的人群。 我走過去問她:「兩點鐘左右的時候,這裡有一位先生在等人嗎?」 她看了我一眼,點點頭:「有啊,不過是不是等人我就不曉得了。」 「什麼時候走的?」 「剛走。」 我全身一冷,問道:「他穿什麼衣服?」 她想了想,說:「夾克。」 我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看,現場已經被封鎖,一片混亂。我接著問:「是那個被車撞死人的嗎?」 「不知道,我沒看清楚,太快了,而且一下子圍了那麼多人,我不敢過去看。」她向我吐了吐舌頭,一臉的無辜。 死去的那個男人是溫可原嗎? 我從兜裡拿出手機,撥了他的號碼——您呼叫的使用者暫時不在服務區內…… 我的心一下子冷到了極點。 回到房間,天已經完全黑了,我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然後蜷縮在沙發上不敢動彈,害怕從空氣中突然伸出一雙手把我活活掐死,又害怕從空氣中伸出來的不是一雙手,而是一把刀子,把我捅死。 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是怎麼了,接連發生了那麼多的事,首先是剛寫完《七根蠟燭》就看見紅衣女子跳樓,緊接著,是夏小宇莫名其妙地自殺了,然後收到一封奇怪的郵件,再後來是下午出車禍的男人,我不敢想下午死在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溫可原,我沒有勇氣再撥打他的手機去驗證。我努力地把這幾件事情連在一起,想找出與我有聯繫的痕跡,這一切跟我有關係嗎? 我拿起桌上的單子,反復地看寄件人的地址,紅棉社區?這個地方在哪裡?我曾經去過嗎?為什麼我沒有一點點印象?如果是發錯了郵件,可收件人的地址、姓名及手機號碼的確是我的,最讓我不能理解的是紙片上所寫的內容,分明是用《七根蠟燭》裡面被燒死的男主人公的名義寫的,太荒謬了。我又撥打了一次寄件人的電話,對方仍處於停機狀態。 也許……也許是某個讀者在跟我開玩笑,我這樣安慰著自己。 手機在響,顯示溫可原的號碼,我驚跳了一下,謝天謝地,他還活著,下午在街上被車撞死的那個男人不是他。 他的語氣帶著歉意:「很抱歉,七月,下午因為臨時有事,去了一趟鄉下。本想打電話跟你說的,可是沒有信號,一直忙到現在才回來,不好意思。」 見他沒事,我立刻就感覺踏實了,我說沒關係。 「你現在有空嗎?要不現在出來?」 「哦,不了,改天再聯繫吧,很晚了。」 「那好,我明天再跟你聯繫,OK?」 「嗯,拜拜!」掛完電話以後,恐懼感也減少了許多,我起身走到桌前打開檯燈,把郵件鎖進抽屜裡,眼角觸到了一本影集,我坐下來翻看著,裡面記載了我跟啟凡的點點滴滴,從相識、相知、到相愛,這一刻越發地想念他了。我一頁一頁地往後翻著,然後,我看到了一張跟夏小宇一起拍的照片,那天是她的生日,我們在她上班的夜總會拍的,那時,她跟高炎剛認識不久。 我清楚地記得拍這張照片的時候,許多人圍在一起吃東西,都是她的朋友,我帶了啟凡一起去的,啟凡就是那天晚上認識夏小宇的。這張照片是高炎拍的,夏小宇一臉的奶油,捂住臉不肯拍照,我記得當時我坐在夏小宇的左邊,還跟她說,以後吃飯的時候我再也不會坐在她的左邊,因為我們的手老打架,她是個左撇子,啟凡插了一句話,嘿!左撇子的人生來聰明呢! 我猛然想起來夏小宇那天自殺的情景——夏小宇臉色蒼白,濕漉漉的頭髮緊貼在頭皮上,左手無力地垂著,手腕上的刀口像嬰兒的嘴一樣爆開著,右手抓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耷拉在腿上,血水混著雨水不停地流著…… 我反復地想著,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夏小宇不是自殺! 如果一個正常人自殺的話,他一定是用右手拿刀割自己的左手,可是對於一個左撇子的人來說,他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換言之,如果夏小宇是自殺,那應該是右手腕的血管爆開。 所以,夏小宇不是自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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