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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城裡的開銷太大了,一碗面就要花去三塊錢。這樣下去,身上的錢應付不了幾天,我盤算著掙錢的辦法。

  我挨門挨戶尋找著我能幹的活兒,天黑後又空空而回。現在才知道那些開館子的不是不雇小工,而是我的羞澀和自卑感使我失去了找到活兒的機會。

  第三天,我去了城南的大興路,那兒有個「人市」,全是鄉下來的打工人,男女都有,亂烘烘的。人人都想找到活兒,人人又都希望雇主能多給一點工錢,既怕自己出口價高而誤了機會,又怕幹一天掙不到幾個糊口錢。一旦有個雇主出現,一忽拉湧上去幾十人,爭著搶著把自個「賣」出去。一群一群黑壓壓的,用人的人卻寥寥無幾,一旦沒被雇主選中,就得白泡一天。

  我不好意思和別人爭,也不好意思問別人什麼,只能望著被雇走的人的背影羡慕人家的好運氣。

  看看過了正午,打工人越來越少了,失望的我又回到了招待所。

  我躺在床上,算計著三天四個晚上花去的八十元住宿費,這樣下去,身上的錢維持不了幾天。我著急了,又爬了起來,想去服務台打聽打聽消息,看看她們能否幫我個忙,為我找個活兒做做。我去了登記處。

  「同志,幫個忙,給我找個活兒做,我不嫌髒累,也不要工錢,只要有吃有歇的地方就行!」

  「給,報紙上有廣告,自己看。」還是那個黃頭髮女孩,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聲音和報紙一同飛了過來,我忙伸手去接,卻掉在了地上。我邊望著她那張撅嘴吊模樣的臉邊彎腰去撿,「噔」的一下,頭撞在了桌臺上,痛感直鑽心窩,忍著痛又偷看了眼黃髮女孩,她咧著大嘴卻望著我笑,我難堪地拾起報紙,什麼德性!還賓至如歸呢,掛羊頭賣狗肉!我返回了房間。

  報紙上有很多廣告,我不明白,這麼多用人的廣告招人,人市上咋還有那麼多沒活幹的呢?看到那則「重慶老火鍋城」急聘服務員的廣告適合我,我撕了下來,明天一早就去那個火鍋城試聘。

  天沒大亮我就起床了,收拾了一下模樣,總要給人家留個好印象吧。看看還行,端上心愛的鬱金香朝「重慶老火鍋城」趕去。

  火鍋城的老闆是個女的,大波浪燙髮配襯上她氣「派」的臉,十足的洋氣,一臉堆笑招呼著應聘的人,對我很客氣,和對待客人一樣。她讓我坐下後,送了杯水,我雙手接來放在小桌上,卻沒敢喝。

  「花是買的嗎?真漂亮!」

  我緊張地點了點頭,根本就沒顧上她問我什麼。

  「喝水,喝水!」

  我把水杯端在手上,還是沒敢喝。

  儘管老闆娘很和氣,我的心卻「噔噔」跳個不停,暗暗提醒自己:留神著,萬一選不上,就得把嘴掛起來,吃啥?

  「活兒挺苦的,不怕累嗎,多大年齡了?」她依舊微笑著問道。

  我搖了搖頭,只怕人家不要我,揀了句我認為最重要的那句「活兒挺苦的」用搖頭表示了。

  「家是哪兒的?有身份證嗎?一天十二個小時能挺住嗎?」

  我又搖了搖頭,是因為沒身份證不讓住宿弄怕了我,後邊的話又沒聽進去。

  老闆娘愣愣地看著我,不解的神態使我警覺了起來,壞了,哪兒做錯了,千萬別讓趕出去,晚上還得花二十塊錢的住店費。

  「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你行嗎?」老闆娘提高了嗓門,依舊微笑著。

  我點了點頭,想回答卻沒發出聲音。

  「姑娘,你會說話不?」她以為我是個啞巴。

  「會說。」我忙答道。

  「那你咋不說話呢?」

  「我同意,是真的同意。」我急忙回答道。又把笑臉送了過去,臉紅得發燙。

  「挺老實的,我就喜歡你這種實在的女孩子。」

  「鄉下人都這樣,同志!」

  老闆娘「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我更羞了,臉通紅通紅的,心思著是說錯了話,還是哪兒又做錯了,忙低頭尋找著可能的失誤,女老闆又說話了。

  「同啥志呢!我是老闆,你是打工的,我們倆談不上同志,就別同志了好吧?你被錄用了。」我慌忙起身,邊鞠躬邊說著感謝的話。

  「謝謝你咧!謝謝你咧,我一定好好幹活,……」一急,鄉下話全冒了出來。

  老闆娘望著我直笑,我又以為哪兒錯了,忙在身上尋找著該糾正的地方,她忽然又問道:

  「你以前來過城裡嗎?」她好像認識我一樣地望著我。

  「沒來過。是,頭一回!」我更亂了,語無倫次的。

  「你姓啥?咱們好像見過面,是吧?」她更認真了。

  「姓於,幹鉤於。沒,沒見過,真的沒見過,我來了才三天,不,來了四天。」我說的是實話,真的沒見過她。我的大腦不自主地閃著問號:為啥她要說和我見過面呢!是認錯了人,還是另有目的,我去王縣長家做保姆時,王縣長也說他好像在哪裡見過我,後來,他……也不對,老闆娘是個女人呀?也許,也許她認錯人了?

  「好,好,剛來幾天,」她邊思考邊說著,「你很像我一個忘年之交的朋友,真是像極了。好了,不說這些了。」

  老闆娘拉長嗓音,朝門外大喊道:

  「老付——過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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