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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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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賀婚宴的客人和村裡的鄰居不太一樣,爭著搶著和他們認為體面的人套近乎。只要哪個客人姓名後邊綴上個「長」字或「主任」的尊稱,賀客們就會千方百計朝他們跟前擠,儘管人家不屑一顧,他們也不會因為泠漠了自己而臉紅。也許村子裡的人認為自己高攀不上,或者說太愛面子而懼怕丟人,只能遠遠地站著。 鄉鄰四舍也有賀禮,一塊五毛的走走形式,那還得看你平時的為人咋樣,他們說這叫互為往來。 白鄉長家的婚慶算得上熱鬧體面,雖不比劉麻子的兒子劉飛結婚時那麼遠近皆知,那麼排場勢大,小汽車排長隊,自行車、大卡車一溜兩行的擺滿了村頭。村長、支書、站長、所長、校長、主任的,吆三喝四地湊著興兒。 也不知白鄉長怕劉麻子,還是想借借劉麻子的威風壓壓陣,來的賀客都得先到劉麻子跟前打招呼,劉麻子一副儼然大師的派勢,坐在宴賓席中間那張祖宗牌位前的桌子上,皮笑肉不笑的應付一聲算給了客人面子。竄來竄去玩熱鬧的孩子,你追我攆地大喊大叫著,村裡的大人卻很少有目光湊過去。 客人們越來越多,亂糟糟的。我暗暗禱告上蒼,我以為報仇的機會到了!我向劉麻子靠近著,心卻「撲撲」地跳個不停,攥著的手心緊張得直冒汗。劉麻子坐了把很舊的靠背椅,我走到他的身後,手伸進衣袋,偷視了眼四周,見沒人注意,一把攥緊了刀柄,心「噔噔噔噔」地跳個不停,我暗暗給自己鼓著勁:別怕,從他的背上捅進去,千萬別捅在骨頭上,捅在骨頭上就擋住了,刺不死他了。我瞅准了劉麻子的腰部,我知道那兒沒長骨頭,我在自己身上已摸過好多遍,那兒是沒長骨頭,除非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從那裡戳進去一定能戳死他,我攥緊刀柄,猛的拉…… 「香子,過來。」 我「刷」的驚了身汗,回頭看去,是四爺爺,這才放心了。握刀柄的手也鬆開了,瞟了眼劉麻子後朝四爺爺走去。 「啥,啥事,四爺……爺爺?」我的聲音在發抖。 「過來,跟我過來。」四爺爺很嚴肅,很生氣,一雙眼睛瞪得我心顫。我隨他去了一旁的草垛後,他忽然壓低了嗓門,道: 「瓜娃些,別做瓜事咧,你還小,能殺死他嗎!回去。」我第一次看到四爺爺目光中的威嚴,也覺察出了他話中的淒涼與同情。四爺爺說完,又回宴席去了。 我明白了,不是沒人疼我,沒人關注我,四爺爺在隨時注意著我的行蹤呢!要不,他咋能知道我想戳死劉麻子呢!我忽然想到我幼稚的做法也許還會有人看出來,要是被劉麻子的人看見…… 那天晚上,四爺爺叫我去了他家,四婆婆端上晚飯,我沒心思吃,四婆婆勸道: 「苦命的娃呀!老天爺不睜眼哪!咋偏要跟討飯的爺孫過不去呢?香子,吃飯,正長身子呢!別餓壞自個,又沒人疼!」 四婆婆的眼淚「撲撲」地流著,我更傷心,四爺爺一旁想著心事不說話,飯涼了,三人都沒動筷子。 「咳——香子!」四爺爺很沉重,長籲短歎的,「別犯瓜咧,這地方你不能再待咧,遲早要出事的。柿樹林裡埋的東西公安局都拿走咧,聽說和文管所丟東西的案子有關係!你外公也不是劉麻子殺的。」 「啊?不是劉麻子?」我吸了口涼氣,別人怎麼會殺他呢?不可能,外公就沒和別人結過怨,「不,四爺爺,是劉麻子殺的,外公沒有仇人,外公死的時候說是劉……」 「不是劉麻子親手殺的,」四爺爺搶過了我的話,「劉麻子花錢雇『黑社會』殺的,本來都該結案咧,劉麻子的兄弟劉振雄回來轉咧一圈,那個姓張的隊長也倒楣咧。」 我記下了,我記准了那個叫「黑社會」的仇人,可又一想,還是劉麻子,是他雇了那個叫「黑社會」的人殺了外公的,仇人當然還是他,我是個記死理的性格。 「黑社會」、劉麻子……我幼小的心靈反復著這兩個讓我懼怕又仇恨的名字,外公怎麼能和「黑社會」結冤呢!外公咋會得罪了劉麻子這樣的人呢!「黑社會」住在什麼地方,我怎麼才能找到他們,誰能幫我找到「黑社會」?四爺爺,張伯讓…… 張伯讓的影子一下又閃了出來,要我離開這裡的話也響在了耳邊: 「香子,那個地方你不能待了,房子又不是你家的……」 我忙把見到張伯讓,張伯讓叫我離開這裡的話說給了四爺爺,四爺爺好像很緊張,忽的站了起來,道: 「對,張隊長說的對。香子,你馬上離開這裡,他能這麼說就一定有原因,幸虧劉飛不常回來,要是……你必須很快離開,更不能輕舉妄動。」 我點頭答應著,卻沒完全弄懂他的意思,又不敢不聽四爺爺的話,邊想邊朝我住的小屋走去。 我怎麼也睡不著。四爺爺和張伯讓都是好人,他們都叫我離開這裡。我也想到了繼續待下去可能會出事,頂天立地的張伯讓都不讓當隊長了,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又能做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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