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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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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咧,沒指望咧!」 我知道四爺爺說的「沒指望」就是死了,哇的一聲又哭了,四婆婆抱緊了我,我的哭聲更大了。 「報案,快,你兩個去派出所報案,我家櫃蓋上有把手電筒,越快越好。」四爺爺吩咐後,兩個年輕人匆匆去了。 天慢慢地放亮了。 那間平時很少來人的破小屋一下子擠滿了人,出出進進的。人們交頭接耳地說: 「討飯的老漢嘛,能和誰過不去!」 「誰能和這號人結怨呢,不和人爭高論低的『要吃』,能得罪誰?」 「難說,反正不是一般的小仇小怨。」 「咳!討飯的外鄉人嘛,殺他做啥呢,雷劈天殺的!」四婆婆的罵聲我記得最清,因為我在她的懷裡。我和外公住的小房子是村子看菜園子的,離四婆婆家最近,她的話我最能聽懂。 「老黃說,」村裡人都叫外公老黃,此刻,一個年輕人說:「老黃說,他見過有人在柿樹林子裡埋啥東西呢!文管所被盜的案子到現在也沒破,說不準……」說話的年輕人忽然不說了,我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一個老頭正瞪著他呢,他伸了下多嘴的舌頭。 「少說幾句能憋死你,就你能。」老頭的樣子很生氣。我雖然叫不出他的名字,卻知道他們是一家人。 「老黃說,他在這裡住不成咧,」一個中年男人又說道,我認識他,最愛和外公說笑,他說,「我問他為啥住不成咧,他光是歎息,逼急咧才說,有人警告過他。娃沒說錯,老黃可能知道人家的事。」 剛才瞪那個年輕人的老頭有些著急,忙糾正道: 「別聽他胡說,娃娃家,愛出風頭。」 「娃說對著呢!辦文管所案子的人還問過我呢!」一個年輕人又證實道。 老頭再沒說什麼,匆匆地避開了。 人們各自談論著看法,更多的是歎息之聲。 四爺爺一直不說話,蹲在一旁的碌碡上,大口大口地抽著旱煙。 四爺爺是村子裡說話最管用的人,大事小事都離不開他,雖然他沒有劉麻子的勢大,卻比劉麻子的威信高,無論鄰里糾紛,還是娶媳嫁女,連法庭解決不了的事,只要他出面說句公道話,都能很快解決。 我焦急地望著四爺爺,指望著他快點拿出個主意,我的印象中他說出的話都管用。 不知怎麼,我的記憶一下閃出了兩村打架的那次事件。溝西的村子叫蒼益村,溝東的村子叫登臺堡,常常因溝底的蘆葦園打鬧不休。平時倒沒什麼,每年霜降以後,收割蘆葦的季節必有一場鐮刀鐝頭的真打實鬥,已基本成了規律。去年冬天,兩村又動起了傢伙,而且前一天已傷了六個人,危重一人。公安局、縣、鄉的幹部站滿了兩邊的溝岸,卻誰也沒法把這場事端壓下去。儘管公安局的人在當場,架暫時打不起來,他們卻不敢離開。實在沒了辦法,這才叫人去請四爺爺。四爺爺的脾氣不好,不願意和請他的幹部一塊走,自個兒隨後到了現場。雖然是個三十多米的深溝,兩岸卻離得不遠。四爺爺站在東邊的溝岸上,對著兩村的人勸說了起來: 「蒼益村和登臺堡的父老,雖然這事與我老漢沒啥糾葛,要說也算多管閒事,可誰叫咱們的祖先把咱生在一個地方呢,讓咱連絆種地呢!就我知道,蒼益村娶了登臺村十二個女坤?穴女子?雪為媳,登臺堡娶了蒼益村十四個女坤,只就親家都近三十戶。從古到今,哪有個親家打鬥不息的理兒呢?打傷了溝東的小夥,是登臺村的女婿;致殘了溝西的男人,是蒼益村的女婿,都是誰和誰呀!常言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遠朋抵不住連村,真要有個天災人禍,還是近村相幫,總比千里搬兵方便。傢伙沒長眼,傷了誰家的人都是事嘛!有老有小的,死了誰家的人能不痛心,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多收幾捆羽子?穴蘆葦?雪嗎?能值多少錢?昨天個已傷了七個人,住院治病總不要我老漢掏錢吧?多收的蘆葦又能夠幾個治病錢呢?不還是為了口氣,爭個勝負的面子,又能做啥!水裡淹死的總是會游泳的人,得絕症的都是氣大的人。賢人不與人爭,俗人紅脖子漲臉,沒一個息事寧人的人過爛光景。諸位聽老漢勸說了,各自收回那股子怨氣,各選三位老者,由我作主,把上水放開,讓老天爺公斷,水流在哪裡,以流渠為界,各自收割到渠邊為止,這就算給了我天大的面子,兩村也能和氣相處。三十戶親家也能順暢的你來我往。說不準誰家的女坤還要嫁到溝東,說不準誰家兒子還娶溝東的女坤為媳,各位三思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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